黄立极浑身冰冷。¨兰·兰*雯+茓\ ′毋^错_内/容/
  他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钱士升！”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黄立极猛地踏前一步，
  他指着钱士升，手臂都在抖。
  “国难当头，辽东将士浴血奋战，你竟在此搬弄是非，党同伐异！”
  “五十万两白银，二十万石粮草，一月之期！”
  “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欲置我大明于死地，置辽东将士于不顾！”
  他的声音，带着首辅大学士的威严，更带着一股被逼入绝境的悲愤。
  殿中百官，无人敢言。
  所有人都看得出，钱士升这是阳谋。
  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钱士升却不为所动，甚至对着黄立极，露出一个谦卑而诡异的笑容。
  “黄大人此言差矣。”
  “下官，正是为了辽东，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黄大人与施大人，将那姜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
  “何为经天纬地？”
  “不就是能人所不能，为人所不为吗？”
  “如今，辽饷之事，便是常人所不能为之大事。若姜楠真有奇才，正该是其为国分忧，为陛下解难之时。”
  他的目光，阴恻恻地扫过黄立极，又转向龙椅之上的天子。
  “黄大人如此激动，莫非……”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心虚了？”
  “莫非，黄大人举荐此人，本就是欺君罔上！”
  “你！”
  黄立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朱由检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看着黄立极的暴怒，看着钱士升的阴狠，看着满朝文武的噤若寒蝉。~3¨叶*屋_ !唔·错·内~容′
  许久。
  朱由检开口道：“钱爱卿所言甚是，准奏。”
  黄立极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崇祯帝。
  陛下……同意了？
  陛下竟然真的同意了如此荒唐，如此歹毒的计策？
  钱士升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他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陛下圣明！”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
  天子的目光，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黄立极身上。
  “黄爱卿。”
  “朕，给你个体面。”
  “朕，也给那个姜楠，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名动天下，青史留名的机会。”
  “传朕旨意。”
  王承恩立刻躬身，竖起了耳朵。
  “着，姜楠为钦差大臣，总督江南三省钱粮事。”
  “赐，尚方宝剑，如朕亲临。”
  “朕，只要结果。”
  朱由检缓缓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中百官，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一个月后。”
  “朕要看到银子，看到粮草，送到辽东。”
  “若是办不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让姜楠，提头来见。”
  圣旨到的时候，姜楠正在院中修剪一盆兰草。
  京城的宅子不大，是他临时租下的，有些破旧，但胜在清净。
  尖锐的唱喏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圣旨到——”
  一名小太监捧着明黄的卷轴，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昂首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仆役吓得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姜楠放下手中的剪子，擦了擦手，神色平静地跪下接旨。?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姜楠的耳中。
  “……着姜楠为钦差大臣，总督江南三省钱粮事，赐尚方宝剑，如朕亲临……”
  “……一月为期，筹措白银五十万两，粮草二十万石，运抵辽东，不得有误……”
  “钦此。”
  当最后那句冰冷的“若有贻误，提头来见”落下时，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仆役们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这是圣旨，更是催命符。
  姜楠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伸出双手。
  “臣，姜楠，接旨。”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小太监将那沉甸甸的圣旨交到他手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姜大人，请起吧。”
  姜楠站起身，指尖拂过圣旨上冰凉的丝绸质感。
  他知道，这道旨意，与其说是给他的，不如说是给朝堂上那些人的。
  是给黄立极的，也是给钱士升的。
  更是那位年轻的天子，布下的一局棋。
  而自己，就是那颗被推到最前线的棋子。
  是死是活，全看自己有没有破局的本事。
  这哪里是催命符。
  这分明是天子递过来的一张考卷。
  答得好，一步登天。
  答不好，人头落地。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首辅黄立极的府邸，灯火通明。
  宴席早己备好，却是极尽简约，只有寥寥几样小菜，一壶温酒。
  黄立极坐在主位上，短短半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也似乎多了几根。
  “姜楠，是老夫……害了你。”
  黄立极举起酒杯，手腕却在微微发抖，酒水都洒了几滴出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愧疚与颓唐。
  姜楠端坐于他对面，神色依旧从容。
  他为黄立极又斟满一杯酒，动作不疾不徐。
  “黄大人言重了。”
  “危局，亦是时局。”
  “若无钱士升此番发难，姜楠便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如何能入陛下的眼？”
  他的话，让黄立极猛地一愣。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没有恐惧，没有怨怼，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似乎还藏着一簇跃动的火苗。
  “你……”
  黄立极喉头滚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陛下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黄大人，”姜楠放下酒壶，语气淡然，“您举荐我，是因为您相信我。”
  “那么现在，您也该相信自己的眼光。”
  黄立极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哪里是我举检的你，分明是陛下的意思，不过眼前的年轻人倒是有点魄力，面对如此危险的差事，却不慌不忙。
  “好一个姜楠，好一个危局亦是时局。”
  “是老夫，着相了。”
  他饮尽杯中酒。
  “老夫己经为你备下了一座宅子，就在宣武门大街，你明日便可搬过去。”
  “另外，还有二十名婢女，一些薄礼，也一并送去。”
  “此去江南，山高水远，人心叵测，你万事……小心。”
  这不仅仅是赠礼，更是一种政治姿态。
  这是告诉朝中所有人，姜楠，是他黄立极的人。
  动姜楠，就是动他黄立极。
  当然黄立极这么做是为了给皇帝表明态度。
  姜楠没有推辞。
  他知道，这个时候，接受比拒绝更有力量。
  他站起身，对着黄立极，深深一揖。
  “学生，谢过座师。”
  ……
  紫禁城，乾清宫。
  夜己深。
  朱由检依旧在批阅奏折，年轻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一杯热茶。
  “陛下。”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五十万两白银，二十万石粮草，一月之期……”
  “此事，是否……太过强人所难了？”
  王承恩跟在朱由检身边多年，最是了解这位帝王的心思。
  他知道陛下缺钱，缺粮，更缺一个能为他解决问题的人。
  可这个任务，听起来就像一个必死的局。
  朱由检手中的朱笔，没有停下。
  他头也未抬，声音听不出喜怒。
  “强人所难？”
  “姜楠不是自诩是几百年后的人，还自夸能拯救大明，那么其能力肯定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
  朱由检写完最后一笔，才缓缓放下毛笔，抬眼看向王承恩。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让王承恩心头发颤。
  “朕的大明，如今风雨飘摇，内有流寇西起，外有建奴叩关。”
  “朕要的，不是循规蹈矩的庸才，而是能为朕披荆斩棘的干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成，那只能说明，朕看错了人，此人不过是又一个夸夸其谈之辈。”
  “这样的人，朕用他何用？”
  “与其将来误国误民，不如现在就让他去死。”
  话语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
  王承恩躬下身，不敢再言。
  朱由检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投向了遥远的江南。
  “朕给了他尚方宝剑，给了他钦差之权。”
  “朕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让朕看看，他究竟是龙是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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