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碧云深(70)朝露初晞
作者:蓝惜月    更新:2021-12-03 02:06
  卷三 碧云深(70)朝露初晞
  病休了十天后,终于可以去上工了。
  早上起来,对着菱花镜,仔细端详自己的容颜。 病了一场,前几天只是昏睡,几乎不吃东西,后来也只吃稀饭咸菜。 故而的确清减了不少,下巴越发尖了。
  虽说女人秀气点好看,但我这个样子,似乎又太瘦了,所谓过犹不及。 看来,以后还要努力加餐,把身体养好。
  就算不为了美,也要尽可能让自己健康一点,不然,叫桃根以后依靠谁?
  唯一让我觉得庆幸的是,我的头发并没有掉很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由于我的头发本来就属于很多很厚的那种,病中掉了一些,现在看起来反而厚薄适中了。
  小时候娘给我梳头,总爱自吹自擂:“我女儿就跟我一样,有一头世上最好的头发,又黑又光滑,又多又浓密,梳什么发髻都好看。 ”
  我总是打趣她:“娘,你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夸女儿啊,世上最好的只有一个,不可能我们俩都是最好的吧。 ”
  娘就笑着说:“我们母女俩并列第一,不行啊。 ”
  要是爹坐在旁边,准会马上恭维一句:“行行行,当然行。 我的娘子和女儿,本来就是世上最美的两个。 ”
  末了,还会文绉绉地吟上两句诗:“绿云委地无人绾,素面朝天我自怜。  ”
  娘自从嫁给爹后,就被爹强行收为入室弟子。 每天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念诗。 多年熏染下来,肚子里也算有一、两滴墨水了。 当时就从镜子里笑看着爹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也念,“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们的目光于是在镜中呈胶着状,镜里镜外简直火花四溅。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跳起来跑掉。 一边跑一边嚷着:“太过分了,也不知道清场。 ”
  记得以前还曾有人深为我娘叹惋。 说她如此美貌,却只嫁得一个酸儒,一辈子跟他挨穷。 可是我眼中所见,父母却恩爱了一生,家里虽不富裕,但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即使在清贫地日子里,娘也一直很注意保养。 记得那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一只小山羊,娘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先一天搁在窗台上的羊奶拿进来,用羊奶皮敷面。 敷面之前会燃上一只香,香点完了,才揭下羊奶皮。
  由于保养得当,她的皮肤一直都特别好。
  对一头秀发,她也很是爱惜。 每次听到了有什么护发秘方。 都会想办法调制出来,先在自己头上试用。 如果效果真的很好的的话,再拿来给我用上。
  关于美貌,娘最常说地一句话是:不负上苍,不负爹娘。
  意思就是,美貌是老天爷和爹娘给的恩典。 要好好珍惜才对。
  娘死后,我把齐膝地长发剪下一截,放在娘怀里随她入土为安了。 剩下的,也还够挽成任何时兴发髻。 可惜我辜负了娘的教诲,梳妆打扮总是马马虎虎的。 因为我比较忙,早上又赶时间,故而一般只是随手梳成最简单的发式。
  再有就是,我的观念也跟娘的不一样。 我始终不认为“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是普适真理。 这一条鼓励女人卖力修饰地俗语只适合那些不多不少,刚好有两、三分“人才”的女人。 真正的美人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修饰。 真正的丑女也最好本分朴实点。 越打扮,只会越扎眼。
  但现在。 回想起娘的话,我汗颜了。 我虽然在人前自谦,其实暗地里,还是当自己是真正的美女的。 可是现在对镜一看,只不过一场病,就让我消瘦憔悴,容色一下子减了三分。 要是再不打扮,那还能看吗?这个样子还去参加变相美女大赛地才女选拔赛,这是丢死人了。
  有了这个自觉,我第一次仔细梳妆,认真地打点自己。 我猜,我迟到了卫夫人还不会怎么生气,我若把自己弄得不像样子她才会气急败坏。 她可是接受了别人的嘱托要把我捧成才女榜上的明星的。
  一切都弄好后,我在镜前再次打量自己。 嗯,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跟不打扮是完全不同的。
  我对着镜子问自己:我算是美人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真正自诘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回答。 人,总是很难客观地评价自己的长相,无法给自己打分。 我见过一些明明很美地女孩很不自信,也见过明明长得歪瓜裂枣的,却自我感觉良好。 或者,我就是后面的那一种也说不定。
  反正,以后谨遵娘的教诲:不负上苍,不负爹娘。 每天都好好地梳妆打扮,至于到底美不美,就不用去穷诘了。 美也罢,不美也罢,尽力了,就行了。
  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胡大娘的屋子,本来想狠狠心走过去的。 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往前走了几步,又调转头走了过去。
  还没进屋,胡大娘已经抱着桃根走了出来。
  我立刻站住不再靠前,只是远远地看着桃根。 桃根一看到我,立刻绽开了一朵可爱的笑靥。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了,轻轻喊了一声:“妹妹”,然后,鼻子一酸,居然泣不成声。
  才十天而已,中途胡大娘还抱她过去站在门口让我远远地看了几眼。 可是如今再见到了,竟像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
  妹妹一边笑一边朝我伸出小手,我大惊道:“大娘,她这是要我抱吗?她什么时候会伸手的?”
  胡大娘说:“就是刚刚啊。 可能太久没看到你了,她突然就学会伸手了,本来是一直都不会的。 ”
  我无言地抹着泪。
  胡大娘朝我走过来说:“那你抱抱她嘛,没关系地,你地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的。 ”
  我笑着后退,口里劝阻道:“还是不要了,你快抱她进屋去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十天都忍了,就再多忍两天。 妹妹还太小了,抵抗力差,比大人更容易传染上。 ”
  胡大娘见我后退,只得站住了。
  我跟胡大娘道辛苦,然后问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都起来了呢?“
  胡大娘说:“这些天都是这样啊,小丫头好久没看见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也有感应,一直不大安稳。 每天晚上很晚才睡,早上又很早就吵着要起来。 ”
  我很是过意不去地说:“这段时间我生病,把你们家都闹得人仰马翻地,桃根现在都快成你家的丫头了。 ”
  胡大娘笑呵呵地说:“我喜欢这样啊,我一辈子没生到一个女儿,一直很遗憾。 现在有你和桃根,我不知道多高兴了。 ”
  胡大娘是个聪明人,她大概也看出,我跟胡二哥之间是不可能有戏了。 所以她现在这样说,给我的感觉,就是在自己转口风,找退路,好到时候有台阶下。
  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让我差点冲口而出:“那不如,我和桃根就认您做干娘吧?”
  话到口边,还好即时打住了。
  这样说,一来,怕胡二哥心里有想法,以为王献之一跑来看我,我就急忙撇清跟他的关系。 二来,我对认干娘之类的素来没好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告别了妹妹和胡大娘,往码头走去。 一路上,居然有好多人跟我打招呼。 越接近码头,打招呼的人越多,个个都笑眯眯地说:“桃叶姑娘,好久不见了。
  有知情的就会替我解释:“桃叶姑娘病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家养病呢。 ”
  大家就立刻问是什么病,关心、慰问声不绝于耳。
  我简直受宠若惊了:什么时候我变成社会知名人士了?几天没出门,好象全城的人都知道,都来表示关心慰问。
  最夸张的还是上船的时候,我一出现,船舱里的人立刻跑了出来,无数双手伸向我。 最后,还是船老大老梅站出来说:“大家让开点,都堵在这里,桃叶姑娘怎么上来呢?”
  人群立刻后涌,然后又随着我一起涌进船舱归座。
  还没坐稳,就有人向我传达最新情报:“桃叶姑娘,你知道吗?你现在第五了耶。 ”
  不是吧,病了十天,面都没露,我的名次反而上升了一位?
  另一个人负责具体解说:“不过和第六的司徒文英姑娘咬得很紧,名次也不断调换,一会儿你第五一会儿她第五。 ”
  “既然我和司徒文英都上去了,那前面是谁掉下榜了呢?”我纳闷地问。
  “原来桃叶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前面的庾家小姐退出比赛了啊。 ”
  退出比赛就退出比赛吧,可为什么这些人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一脸怪物像,挤眉弄眼的,好像兴奋得不行?
  我突然一阵发寒。 糟了,不会伤寒病还没好彻底,这会儿又复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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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这章,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居然费这么多笔墨去写一个普通的早晨。
  差点删掉的,可是又想到,再伟大的人,都是在过着平凡的日子。
  伟大只是瞬间,煎熬的是岁月。
  我这本书,注定不能大红。 那就不如干脆静下心,写平凡岁月中一个普通女子的成长与感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