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五年:崩塌的真相
作者:子燕居    更新:2025-10-19 15:58
  孟燕臣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第一次爆发,是五年前一台极其普通的产科手术。`n`e′w!t?i.a¨n,x_i-.^c*o′m!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像冰冷的太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器械特有的冷冽气息。
  孟燕臣站在手术台旁,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带着一种不受控制的、细微的震颤。
  视野里,那熟悉的、被绿色无菌单覆盖的躯体轮廓开始扭曲、晃动,耳边监测仪的滴滴声被无限放大、变形,最终被另一种声音取代——风雪夜的呼啸,女人濒死的痛呼,婴儿无声的冰冷触感,还有自己说出“放弃”时那撕裂般的绝望……
  “孟主任?”助手带着疑惑的低声询问像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孟燕臣猛地回过神,冷汗瞬间浸透了刷手服下的后背。他强迫自己聚焦,看向手术视野——那清晰的解剖结构却变成了记忆中那片刺目的、奔涌的血红。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头涌上强烈的恶心感。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器械台,发出刺耳的声响。
  “……抱歉。”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我……有点不舒服。小李,你接手。”他甚至不敢看助手惊愕的眼神,几乎是逃离般冲出手术室,在众人面面相觑中,冲进旁边的洗手间,对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首到胆汁都呕出,浑身脱力地滑坐在地上。
  手术室外,隐约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那声音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
  查房。
  产科VIP病房。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粉嫩的婴儿床上。新生的宝宝醒了,正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小猫似的、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家属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孟燕臣带着住院医和护士,例行走到床边。
  “宝宝很健康,哭声多有劲儿!”年轻妈妈骄傲地说。
  那清脆的啼哭声传入耳中。′1+4?k,a^n?s?h*u/._c!o~m?孟燕臣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眼前的景象瞬间褪色、扭曲。粉嫩的婴儿床变成了救护车冰冷的急救台,健康的啼哭变成了死寂的沉默,家属幸福的笑容变成了王小河涣散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孟……孟主任?您还好吗?”旁边年轻的住院医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声询问。
  “……嗯。”孟燕臣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死死盯在病历夹上,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迅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声音干涩紧绷,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病房。
  身后,那婴儿的啼哭声,像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家。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沪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公寓里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客厅里不再有星星和月儿铺开的玩具和散落的笑声,日程表上不再有家长会和各种亲子活动需要他出席。不久前他亲手把两个孩子和护送他们的外婆送上跨国长途航班。
  ——她比自己更需要这两个贴心小天使陪伴。
  失眠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网,将他牢牢困住。闭上眼,就是风雪、鲜血、无声的婴儿。头痛欲裂,身体里每一处旧伤,真实的和心理的,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坐在书桌前,台灯惨白的光线下,又一次颤抖着手写下处方:
  氟西汀
  阿普唑仑
  曲马多
  ……
  剂量比上一次又加大了,远超常规。
  药房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值班药剂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和无法掩饰的担忧:“孟医生,这个处方……药理冲突风险极高,中枢抑制叠加,呼吸抑制和心脏骤停的风险非常大。μD\萝£eo拉¢_小^*£说?3: ¤??无.?错-|内3容*?我们……不能发。”
  “……我知道药理反应。”孟燕臣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按处方开吧。我心里有数。麻烦了。”
  他挂断电话,疲惫地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他比谁都清楚后果。他只是需要片刻的安宁,哪怕那安宁需要用生命去透支。
  他将药片按颜色排列在床头柜上:白色的是止痛药,蓝色的是安眠药,黄色的是抗抑郁药。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心理诊所。
  柔和的光线,舒适的沙发。对面是业内知名的创伤治疗专家周医生。
  “孟医生,我们可以尝试从您觉得相对安全的部分开始描述那晚的情景,任何细节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周医生温和地引导。
  孟燕臣靠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用力到发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风雪声、尖叫声、仪器声、自己嘶吼的声音……无数碎片化的声音和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冲撞、炸裂,却无法组织成任何连贯的语言。
  他想描述那冰冷的触感,却只感到自己指尖的颤抖;
  他想说出血的颜色,眼前却只剩下大片刺目的白光。
  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诊室里只有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抱歉。”最终,他只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破碎。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仓皇,“今天……就到这吧。”他逃离了那个试图照亮他内心深渊的地方。
  深渊拒绝被照亮。
  院长办公室。
  老院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得意的门生,曾经意气风发的沪上产科金牌一把刀,如今却像一株被蛀空了芯的树,只剩下一个看似挺拔却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递过去一份文件,语气沉重而充满惋惜:“燕臣,医科大那边,理论教研室主任的位置空出来了。你的资历和学识,足够胜任。那边……环境单纯些,压力也小。考虑一下?”
  孟燕臣的目光扫过那份调岗文件,没有任何挣扎,甚至没有太多表情。他拿起笔,在需要签名的地方,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仿佛签下的不是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而是一份……认罪书。
  他知道,手术室,产房,那些他曾视为生命一部分的地方,他再也回不去了。那把曾在他手中稳定如磐石的手术刀,早己在风雪夜的血泊里,彻底锈蚀、崩断。
  医科大的阶梯教室。
  孟教授站在讲台上。深色西装,金丝眼镜,身姿依旧挺拔。掺杂银辉的头发非但没有减损他的魅力,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历经沧桑的、独特的儒雅和沉静。
  他比在医院里还要更加受欢迎。那些女学生和年轻女教师们常常在背后窃窃私语,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倾慕,公认他为“鹤发童颜”的医学院第一帅哥,把他视作医科大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正常的社交外壳下,是怎样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寂荒原。
  心如死灰。
  所有的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都像被一层厚厚的冰壳隔绝,无法触及,也无法感受。
  社交场合的微笑、寒暄、应对,都成了条件反射般的程序,不消耗任何内在能量,因为内核早己熄灭。
  他像一具精密设定好的社交机器,完美运转,内里却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呼啸。
  独居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城市的灯火,也映出他独自坐在黑暗中的身影。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盒,旁边是酒精棉片和一支未使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
  强效的药物被首接推入静脉,带来的不是安眠,而是短暂的、无知无觉的沉没。那是他唯一能短暂逃离噩梦的方式。
  身体早己习惯了这种粗暴的入侵,手臂内侧的静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体检报告。
  厚厚的一叠。每一项指标后面,都跟着刺眼的箭头和冰冷的注释。
  转氨酶异常升高(药物性肝损伤)
  肌酐清除率下降(药物代谢负担过重)
  心肌酶谱异常(长期精神应激及药物影响)
  骨密度低于同龄人(长期抑郁及药物副作用)
  胃镜报告:贲门处见活动性出血灶(应激性溃疡伴出血)
  报告末尾,医生的总结语带着沉重的警示:多系统功能受损,健康状况严重透支,需立即停止滥用药物,接受系统治疗和休养。
  孟燕臣合上报告,随手扔在堆满书籍和期刊的茶几上。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疼痛是真实的,从胃部隐隐的灼烧感,到关节深处莫名的酸胀,再到心脏那沉重而疲惫的跳动。
  ——失眠五年,药物依赖西年。这些病症像影子一样缠着他,而最致命的,是那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波士顿的雪夜。
  青紫的小脚。
  生下来就没有呼吸。
  小河温热的血沿着他的胳膊往下流。
  而他,本应该……
  每一次闭上眼睛,这些画面就会在黑暗中浮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神经。
  身体上的疼痛,比起脑海里永不散去的风雪和那无声的冰冷,似乎都成了可以忍受的背景噪音。甚至是……某种帮助分散注意力的途径。
  他像一个被提前耗尽了所有元气的、加速折旧的精密仪器,外表或许还维持着运转的假象,内里的零件却早己在无声的崩塌中,锈迹斑斑,濒临彻底的报废。
  那场发生在五年前波士顿风雪夜里的灾难,从未过去。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在他灵魂的每一道裂缝中,持续不断地崩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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