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2-02 21:57
  过龙江原本可以一剑结果对方性命,却没有想到对方身上竟穿有护心宝甲,时不我与,一招之误,竟使对方得能逃过而有活命之机。
  当然,他是绝不能就此甘心便放过了对方,冷笑一声,紧接着腾身而起,“呼!”
  一声,一掠数丈,紧循着对方腾起的身势之后,落身于竹林之外。
  关雪羽仗宝衣保住一命,内心余悸犹存,这时乍见过龙江如影附形而至,犹自不肯放过自己,既愤又惊,怒啸一声,脚下力点,“嗖”地欺身而近,他掌中剑向外挥处,闪出丈许长短的一道银芒,斩上削下,划出了一个“乙”宇,直向过龙江上下齐斩过来。
  这一剑由于关雪羽悲愤在心,自是出尽全力,凌厉的剑气之下,迫使过龙江不得不为之暂时后退。他这里方自闪身而避,关雪羽已陡地折过身势,随着凄厉的一声长啸,直向着万丈悬崖下纵身而逝。
  随着关雪羽投落的身势之后,过龙江再一次的快速闪身,来到崖边。
  目光所及,但只见云霞片片,苍苍茫茫几乎将整个崖口封锁,哪里分辨得出对方一些踪影。
  这一手显然又是出乎过龙江意料之外,以他那般杰出的轻功绝技,对于关雪羽投身悬崖之举,也是不可思议,关雪羽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过龙江却又不能断然判定,作如此想,一时在崖前踱来踱去,苦苦不得良策。
  自他出道以来,会见过扎手厉害的人物不知凡几,却没有任何一个像眼前关雪羽这般令他作恼头痛。这一霎,他目注着云霞满遮的洞底,亦不知是悲是喜,抑或是另有伤情别绪?
  他武功奇高,目空四海,当今天下除了有限的一二元老人物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在他眼睛里。百战百胜,所向披靡,金鸡太岁盛名之下,天下更是无一畏惧之事,无一可怕之人。然而这一霎间,关雪羽这个年轻人的影子,却在他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触,当他俯身向着崖下云雾怅望时,下意识里,总是认定关雪羽这人还没有死,虽然这个可能性是极其微小……
  极其微小,并不是等于零。
  俗语说得好:人不该死,五行有救。听来像是无稽,其实若非知历其境者,万难体会。
  总之,当关雪羽饱受虚惊,不胜狼狈地逃得活命之后,回首方才经历之事,简直匪夷所思,像是梦幻,其实却又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当时的情形发生得太快,天下事也往往就是这么巧法,关雪羽投身悬崖的一霎,是因为他发现到半岭崖间岔生有一截松枝,以他的轻功造诣,足可用以借足,强敌在侧也就不欲多思,随即纵身投落。
  哪里晓得,容到他身子方自纵落,那棵岔生的松枝即刻为波诡的云雾所遮住,是以后来的过龙江虽然仔细注视,却亦看不出一些端倪。
  再往后的情况,想来虽是迹近神奇,不大可能,其实却也并不太困难。关雪羽挟持着他杰出的轻功、内功,运用着两手两脚,一路施展出“壁虎游墙”的绝技,在平如刀削的峭壁间沉实前进,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攀上了侧面偏峰。
  容到他爬上峰头,俯身地面,这才觉出全身像面人儿一般,真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如果说这座峰头再偏高一点,只消再高出丈许,后果便大堪忧虑。
  在地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算恢复了一些气力,看看自己这副样子,真跟要饭的差不多,两只手掌多处都已磨破,身上衣服那就更别说了,再加上湿林淋的汗水、泥污,就像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那份德性,好在是天已经黑了,荒山野岭间也没人注意,一个人摸着黑往山下行走。
  猛可里吹过来一阵透体的寒风,关雪羽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附近草丛间“哗啦”地响了一声,像是什么人藏匿其中,关雪羽一惊之下,陡地拔出了长剑,却只见一条黑影穿出来,敢情竟是一只山狼,一径地落荒而去。
  关雪羽由不住怅望着黝黯穹空,发了一阵子呆,叹息一声,这才把那口青桑长剑收入鞘中。
  他这里自己唤着自己的名字,感伤着道:“燕雪呀燕雪,你本是不可一世的剑门人物,一向自负极高,想不到遇见了这个过龙江,竟而两度亡魂,险丧性命。今夜落拓至此,诚是丢尽了燕字门的脸,此时此刻连一只小野狼也能吓得我心惊胆颤,传扬出去,只怕江湖四海也无容我燕雪立足之处了。”
  说着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夜风呼呼,吹得他衣襟飞扬,猎猎作响,先时汗水所沁湿的薄衫,此刻给冷风一袭,越加的不是滋味,再加以身上多处为锋锐的石面割破,寒风袭下,简直像是刀割的一般。
  然而这许多的疼痛,却都不比他内心的创痛来得更厉害。呆呆的停立在一堵山石之前,他的一切感受都仿佛为之停顿而麻木了。
  对他来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所感受的奇耻大辱,想到悲愤之处.真恨不得就着眼前大石一头撞死算了,猛可里他拔出了长剑,向着迎面大石,一阵疾风骤雨般地劈砍,霎时间石屑纷飞,溅了一片,落下的碎石屑,就像是冰雹般落向四野。
  他这样像疯子也似的发泄了一阵子,独自个坐在当地喘息不已。经此发泄之后,心里才像是舒坦了一些,再看手中剑,兀自青光灿然,这般猛砍硬磕,却不会想到是否会伤及心爱宝剑?这时冷静下来,好不心疼,当下小心地把剑身拭抹洁净,细细观察一会,幸无片毫损伤,家传名剑毕竟不同一般。
  想到了方才之事,总算万幸,如果自己来前没有穿上那件护心宝甲,此刻料必已死在了对方穿心剑下,再者,奋身投崖之时,如果没有看见岔生崖畔的那棵古松,一脚踏空之下,更是焉能还有命在?该死不死,显然冥冥中另有安排。
  想到这里,他不禁雄心顿起,暗中咬了咬牙,自忖着只要自己此生不死,终必能练成绝技,再一次找过龙江分一胜负。
  他心里这么盘算着,便自还剑入鞘,一步步续向山下行去。只是这一霎脑子里,尽自都是过龙江的人影,尤其是方才双力比斗时的那些动作过程、此刻想来,极为清晰,一幕幕由眼前掠过,想到了对方那招狠厉的一剑穿心,兀自由不住心有余悸。
  他虽不似过龙江那般自负过人,目空四海,但是凡武功练到了一定境界,确实不易服人倒是真的,但是一想到金鸡太岁过龙江那般身手,却不能不令他暗自折服。
  越是这样,便越加地激励起他的雄心壮志,不只一次地为自己许下心愿,此生今世,当以打败这个过龙江,为第一要务。这样发着狠,心里真个便似舒坦多了,不知不觉,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华灯初上,栈房里来往客人甚是熙攘,关雪羽自忖着这副作子实在见不得人,便绕到了后街小巷,纵身而入,摸着黑来到了自己的居住的这爿院落。
  他性喜安静,每一次居住客栈,都煞费周章,特意地要店家安排静室,一来便于自己练功。再者为的是逃避乱嚣的酬酢,就像眼前他所居住的这个地方,便是闹中取静,小小的院落里,只有三间静室,其中两间是空着的,关雪羽占住一间。独享这满园秋色,倒也有一分恬静。
  然而,他似乎就要失去这份恬静了。
  当他一步踏上廊道时,意外地发觉到,紧邻着自己的那一间客房,现在竟然有人居住了。
  原因是这间房子此刻竟亮着灯。
  微微愕了一下,心里不免有气,记得当日来时,他早已与店家说好,这里不再收受外客,自己情愿多付些钱,想不到却是变了卦,原想立刻去找寻店家理论,想一想自身此刻之狼藉模样,实在是见不得人,暂且隐忍不发,明天再说。
  想着,他便特意地放轻了脚步.继续前行。
  一阵清雅的琴声,随着微风隐送过来,声音里透着凄楚古雅。
  先时,当他一脚踏入院墙时,便仿佛听见了这阵子琴瑟之声,事属平常也没有留意,现在,当时再次听见时,情形便自不同。原来琴音发处,正是自己这位新来的邻居。
  弹琴弄瑟的人敢情不是凡俗之辈,这乍入耳际的三擘四划,已是大有余韵,声调古雅,正是引人入胜。
  “哦,”关雪羽一步站立,不免神驰,“这是什么人?竞有此功力造诣?”
  一念之兴,便不禁把先时怨忿之心打消了一半,若非眼前龌龊。真恨不能直趋造访,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何等人物?
  只是现在,他却宁可保持着一副属于自己的寂寞,虽有诧异之心,想过也就罢了。
  进屋亮灯,一翻清洗之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像是真的舒畅不少。
  “不才愧我非名士,可喜卿能作解人”,那阵子幽雅含有古韵的琴音,自一开始就若即若离的响着,对于此刻的关雪羽来说,实在是一种心灵上最恰当的安抚。
  斜倚着倦躯,原应思睡的神情,却竟外在此缕缕音韵里,得到了振奋、亢进,敢情是欲睡不能了。
  昔蔡中郎得桐木而制琴,乃名“焦尾”,自此而后,这门乐艺便屡有进展,发展至今,堪称洋洋大观,极不简单,良琴择主而造,佳士亦非良琴而不乐,诸此自不比一般巷坊凡俗,大抵而言,擅琴者必得弦外之音而佳,否则便落俗矣。
  关雪羽于此道虽然算不上一流之境,却也得窥堂奥,说得上一个知音,正因为如此,这乍然飘临的琴音,才令他格外感觉亲切、惊喜,平心而论,对方于此琴艺之一途,却是较乎自己更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