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村里没人再敢在午夜过后点灯。^0\0?暁¨说^网′ \醉¨欣,章-踕^更~鑫￠哙¨
  李贵财死了，就在自家院后的老槐树下。发现时，他面前摆着一碗白饭、一只煮得烂熟的鸡、几个剥了壳的白煮蛋、一碟腊肉和一杯酒。东西一口没动，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缩成了一团干瘪的皮囊裹着骨头，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仿佛在无声尖叫。最怪的是，周遭干干净净，连条野狗都没靠近过那些祭品。
  这事得从头说。我们村藏在山坳里，老规矩多，其中一个，叫“送鬼”。不是送走，是“给鬼送东西”。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有些横死、怨气大的主，容易变成饿鬼，徘徊在阳间找吃的。要是谁家冲撞了，或者走了背字，就得在半夜，用最好的吃食摆上一份，远远放着，等它自己来取，吃了就走，别再纠缠活人。规矩极严：必须独门独户的男丁操办，选僻静角落；贡品得是刚出锅的热乎饭、整鸡、整蛋、整块腊肉、烈酒；摆放好就得立刻离开，绝不能回头，更不能偷看。据说，看了，就会被它当成下一顿饭。
  李贵财以前不信这个。他是村里少数出外闯荡过几年的人，常嗤笑这些老规矩是“山里人自己吓自己”。*l¨u,o,l-a￠x￠s-w,.?c*o?m*他儿子前阵子开车滚下了山崖，人没死，但摔断了脊梁，家底也掏空了。李贵财急了，什么偏方野路子都试，后来不知听了哪个瞎道士的话，说是有个厉害的老鬼能换命续筋，但胃口刁，得用最老的“送鬼”法子请。
  于是，他就干了。
  那是个没月亮的晚上，风声跟鬼哭似的。他瞒着家里人，拎着备好的东西到了院后老槐树下——那是村里传说阴气最重的地方。他按规矩摆好：一碗冒尖的白米饭，油光水滑的整鸡，白生生的鸡蛋，红亮亮的腊肉，一杯烈酒。摆完，他却鬼使神差地啐了一口，嘟囔着“装神弄鬼”，但还是依言扭头就走，没回头。
  可第二天，他死了。死状就是开头那样。
  村里炸了锅。老人摇头，说这是犯了大忌，肯定是他偷看了。李贵财的婆娘哭晕过去几次，说他那脾气，指不定真会干出这种事，就为了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警察来了，查了半天，说是突发急病，可没人信。那祭品还好端端摆在那儿，谁看了不心里发毛？
  事情过去几天，村里晚上静得吓人，天一黑就没人敢出门。¨零′点~看,书+ _首^发?
  又过了几日，村里杀猪的王老五出事了。他儿子半夜发高烧说胡话，嘴里念叨的都是“饿”、“肉”。王老五怕了，想着李贵财的事儿，觉得是不是也冲撞了什么。他没敢用老法子，但又求个心安，就在自家猪圈旁边，远远摆了点冷饭和一块生肉，没敢上全礼，也没按时辰，摆完就赶紧回屋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儿子不发烧了，他松了口气，去收拾。东西没了。他一阵后怕，突然发现猪圈里那头准备过年杀的大肥猪，首挺挺倒在食槽边，身子都僵了。猪身上没一点伤口，就是瘪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食槽里，赫然扔着他昨晚摆出去的那块生肉。
  王老五头皮彻底麻了。这不是送走了，这是惹上门了！他吓得当天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镇上亲戚家，不敢回来。
  这一下，恐慌真真正正蔓延开了。那东西，好像不满足于只在野外吃贡品了。
  接着是村西头的张寡妇。她家菜地老是丢菜，她骂了几次街，也没用。一天晚上，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抄起扫把就冲出去，黑影一闪就没了。她家院门上，被人用泥巴糊糊地拍了一个手印，不大，干瘦干瘦的。第二天，她发现鸡窝里少了只下蛋的母鸡，地上有几根鸡毛和……一小撮湿漉漉的、像是什么东西嚼过又吐出来的米饭。
  村里开始传言，那东西饿了，而且越来越不挑食，送的不要，它要自己找。
  没人再敢单独“送鬼”了。村长没办法，召集了几个胆大的老辈人，商量着得按最老最严的规矩，由他们几个一起，正经送一次，希望能送走。
  仪式重新选在了老槐树下。深夜，子时。几个老人穿着整齐，表情肃穆，摆上了热气腾腾的全套贡品：鸡、蛋、腊肉、饭、酒。他们一字排开，鞠躬作揖，嘴里念念有词，是那种失传很久的老咒。念完，几人一步步倒退着离开，强迫自己绝不回头。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背后的黑暗里，静得可怕。
  一首退到村口，才有人敢稍稍抬眼瞟一下远处老槐树的影子。
  好像……没什么东西。
  几人长出一口气，感觉魂儿才回到身上。看来老规矩还是有用的。
  就在这时，一股没由来的冷风打着旋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风中，夹杂着一丝极细微、却让人牙酸的声音——像是湿木头被慢慢绞紧的吱嘎声，又混合着一种粘稠的、吧嗒嘴的咀嚼声。
  声音一闪即逝。
  几个老人僵在原地，脸白得像纸。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彻底的恐惧。那声音，绝不是风吹的。
  他们没敢说话，跌跌撞撞地跑回各自家，锁紧门窗。
  第二天，天亮了。胆大的人跑去老槐树下看。
  贡品才一晚就长霉了，摆放贡品的那块地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一个极其扭曲、干瘦、似人非人的屁股坐痕，还有两个深深的手印，按在泥土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坐着，用手撑着地，低着头，享用了那顿丰盛的午夜大餐。
  老人说它没走。它只是暂时被规矩安抚，坐了下来，吃完了。
  谁知道它下次饿，是什么时候？又会找上谁？
  从此，我们村多了一条铁律：天黑之后，绝不点灯，绝不出门，绝不出声。
  而关于午夜摆放酒肉饭食送鬼的古老怪谈，也悄然多了一个细节——如果你在深夜听到类似咀嚼湿木头的吱嘎声，千万别好奇，那可能只是一位挑剔的食客，正在享用它的宵夜。
  乡村的夜话，总是越传越深，越传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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