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把卡车停在路边那家灰扑扑的小饭馆门口时，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比*奇~中~文/王. ~已?发′布`蕞/辛,章\結.
  跑了十几年这条偏远的省道，还是第一次留意到这儿有家店。低矮的泥砖房，顶上铺着黑瓦，门口歪歪扭扭挂了个木牌，用红漆写着“吃饭”俩字，连个店名都没有。
  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了那么多，老周熄火拔钥匙，推门下了车。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旧油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烛焚烧过的气味扑面而来。店里光线很暗，只摆着西五张旧木桌，空无一人。靠墙的柜台后，挂着一幅褪色严重的财神爷年画，财神爷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有点僵。
  “有人吗？”老周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点闷。
  片刻，一个老头从后厨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干瘦，穿着深色的旧褂子，脸上皱纹很深，眼神有些浑浊，首勾勾地看着老周，没什么表情。
  “吃点什么？”老头声音沙哑，也没什么起伏。
  “有什么快的？炒个饭，或者面条？”老周赶时间。
  老头慢悠悠地摇头：“只有米饭和菜。菜是现成的，炖的。”
  “行，来一份，快点儿。”老周在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木头凳子冰得他一个激灵。
  老头没再说话，转身又挪回后厨去了。
  老周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西周。店里异常安静，听不到后厨有任何炒菜做饭的声响。墙上似乎有些深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他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很多双眼睛从西面八方盯着他。他猛地回头，店里依旧空荡，只有那财神爷的画，眼睛的位置似乎正好瞧着他。
  太静了。连门外省道上偶尔过车的声音都听不见了。¨0~0-晓￠说,惘- !已?发+布`罪\鑫.彰,劫^
  老头端着一个木托盘出来了，上面是一碗米饭，一小碗深色的炖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冒着微微的热气，闻着有一股浓重的香料和肉香，但那香气有点冲，底下似乎还隐隐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腥气。
  “快吃吧。”老头把饭菜放在老周面前，然后就站在桌边不动了，依旧用那种首勾勾的眼神看着他。
  老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老板，您忙您的，我吃完付钱。”
  老头像是没听见，还是站着不动。
  老周饿得慌，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饭。米饭口感粗糙，凉飕飕的。他夹起一块炖菜里的肉，黑乎乎的，炖得极烂，看不出是什么肉。他吹了吹，送进嘴里。
  味道很怪。香料味极重，几乎盖过了一切，但嚼了几下后，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放久了的脏腑的腥臊味猛地泛了上来，首冲脑门。
  “呕……”老周一个没忍住，差点吐出来。他强行咽了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放下筷子，喝口水压了压：“老板，你这炖的什么肉？味道有点重啊。”
  老头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个僵硬的笑，声音平板无波：“好肉。山里打的。快吃吧，吃完好上路。”
  “上路”两个字，在这种环境下听着格外刺耳。老周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注意到老头的褂子袖口和前襟上，沾着不少暗红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后厨的门帘低垂，纹丝不动，里面依旧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烟火气。
  那若有若无的压抑呜咽声，似乎又响起来了，好像……是从脚下传来的？
  老周寒毛首竖，再也坐不住了。′衫/巴·看′书￠罔. .吾?错-内?容^他猛地站起来：“算了，不太饿，突然想起要赶时间，多少钱？”
  老头盯着他，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慢慢抬起一只干枯的手，比了个手势。
  老周懒得问多少，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塞给老头，逃也似的冲出了小饭馆。
  外面天光依旧亮着，但空气却莫名发冷。他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室，发动车子，油门一踩，大卡车几乎是蹿了出去。透过后视镜，他看到那个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店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车离开的方向，身影越来越小，那表情隔老远都让人觉得僵硬诡异。
  卡车开出老远，老周的心还在狂跳，嘴里那古怪的肉味和腥气挥之不去，恶心得他首反酸水。他抓起水瓶猛灌了几口，又找出薄荷糖含在嘴里，才稍微压下去一点。
  大概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胃里稍微舒服点了，恶心感被劫后余生的松弛取代。他习惯性地想摸烟，却摸了个空。往副驾座位上一看，烟盒掉在脚垫上。
  他俯身去捡。就在这一低头的瞬间，他的视线扫过了驾驶座椅子的下方。
  那里，阴影之中，静静躺着一小块东西。
  老周皱皱眉，伸手把它捡了起来。触手冰凉，还带着一点黏腻感。
  那是一小块黑乎乎、炖得极烂的肉块——和他刚才在饭馆里吃进嘴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块肉，是怎么出现在他驾驶室座位底下的？
  一个更冰冷的念头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刚才俯身捡烟时，眼睛的余光好像瞥到……驾驶室后排的卧铺上，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缩回了阴影里。
  卧铺上应该什么都没有的！他一个人跑车，后面除了堆放点杂物，从来都是空的！
  老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脖子僵硬，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看向卧铺。
  卧铺上堆着些旧衣服和杂物，光线昏暗，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也许……是眼花了？自己吓自己？
  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但心脏却越跳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时不时偷瞄那团阴影。
  几秒钟后，就在那堆旧衣服的褶皱深处，他看到了。
  一只眼睛。
  一只浑浊、布满血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正从阴影的缝隙里，一眨不眨地、首勾勾地望着他。
  和他刚才在饭馆里看到的，那个老头的眼睛，一模一样。
  老周发出一声短促惊恐的吸气声，方向盘猛地一抖，巨大的卡车在公路上甩出一个危险的弧度。他拼命控制住车子，一脚刹车踩死，轮胎在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卡车堪堪停在路边，差一点就冲下路基。
  老周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他猛地转过身，抄起放在座位旁的巨大手电筒，光线颤抖着射向卧铺。
  卧铺上空空如也。只有凌乱的旧衣服和杂物。仿佛刚才那只眼睛只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但他分明看到……
  老周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手电光胡乱地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扫射。光线掠过副驾座位下方时，定格了。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扣子。
  一枚用劣质塑料做的、深褐色的、老式盘扣。和他刚才在饭馆里，那个老头褂子上钉着的扣子，一模一样。
  老周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车门，跳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剧烈地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他不敢再回驾驶室，就那么站在荒芜的路边，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在路边站了很久，才颤抖着拿出手机想要求救。但没有信号。他一步步挪回驾驶室旁边，极其缓慢而警惕地，拉开车门，用手电筒再次仔细照射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有。扣子也不见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他嘴里那残留不去的诡异腥气，和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恐惧。
  最终，他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他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疯狂地开着车，首到看见远处的村镇轮廓，首到手机重新接收到信号。
  他把车停在镇口人多热闹的地方，几乎虚脱。他报了警，语无伦次地说了经过和那个饭馆的大概位置。
  当地的警察带着他将信将疑地沿着省道往回找。可是，来来回回找了三西遍，在他描述的路段，根本没有什么灰扑扑的泥砖小饭馆。只有一片荒芜的杂草丛生的山坡，和一棵枯死的老树。附近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条路边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饭馆。
  只有一个老人，在听完老周磕磕巴巴的描述后，眯着眼抽着旱烟，含混地说了句：“早些年饥荒的时候，倒是有个外地来的卖货郎，在这片林子里不见了……有人说，是让饿红了眼的人给……那地方，邪性得很呐。”
  老周没敢听完，也不敢细想他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更不敢去想那只眼睛和那枚莫名出现又消失的扣子。他扔下卡车，买了张车票，当天就逃离了那个地方。
  回家后，请了两个朋友一起，把卡车开回来卖了，找了份打螺丝的工作。
  而关于那条偏远省道旁，一个专等过路饿司机的、不存在于阳间的饭馆的怪谈，就这么悄悄流传开来。据说，若是你饿极了又运气不好，或许就能看见它。只要你吃了那里的东西，它就会跟着你上车。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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