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2-02 21:13
  莫非这个人就是冼老头?”
  甘十九妹方自点了一下头。可是眼光一瞟,立刻发觉到停置在宗庙两廊之间的两副馆材,身躯微闪,一阵风似地已来到了棺前!阮行忙跟踪过来。
  眼前是两副白木新棺,上面各有神签标写着死者的姓名,其棺正前方赫然标写着冼冰与李铁心的名字。甘十九妹面色不惊地注视着冼冰的那具棺材。
  红衣人阮行大声叫道:“不!这一定是假的!”
  “我看是真的。”甘十儿妹冷笑着道:“我判断冼老头子应该早就死了。”
  “可是。”阮行道:“刚才那个答话的老人又是谁?”
  “是他!”
  甘十九妹伸出的那只纤纤玉手,指向地面上的段南溪。
  阮行怔了一下,真有点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甘十九妹道:“不信,你就打开棺材来看看。”
  阮行双下向那具白木棺材上一按,只听见“嚓”一声,他正欲施展“巨灵金刚掌”
  力.将整个棺材震碎,甘十九妹却阻止住了他!
  “个要这样,”甘十九妹说:“对方是一代名门宗帅,应该得到起码的尊敬,你只打开棺盖,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也就算了。”
  阮行道:“卑职遵命!”
  说话时他已施展内力,将钉入棺盖内的木楔震断,一扇棺盖就这样地启了开来。
  神案下的尹剑平感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愤怒与伤心,对甘十九妹却也有了另一种的认识,他原以为她是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没有想到,倒也有令人尊敬的一面。
  棺盖启开了。
  阮行把灯重新挑起,就近照向棺内。
  甘十九妹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阮行细认再三,摇摇头道:“没有。”
  “那么毫无疑问,他必然是冼冰了。”
  甘十九妹一面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阮行迟疑着道:“姑娘怎么知道?”
  “不会错的,”甘十九妹脸上带出了一抹冷笑:“阮行,难为你学会了一身不错的功夫,却连这一点阅人的眼力也没有,把盖子盖上吧,除非是那个冼老头,别人是不会有这种气派的。”
  阮行喃喃称是,遂即把棺材盖子盖好。
  甘十九妹轻移莲步,走到了盛氏兄弟尸身旁边,低眉凝目地注视着两人。她脸上虽没有显著的悲伤,但是一双剪水瞳子里却含蓄着很深挚的情谊,阮行那张白脸上,却现出了无比的悲忿!想不到盛氏兄弟这等的武功,居然也会遭人毒手,这个人却又到底是谁?
  阮行脸上起了一阵痉挛,狠狠咬着牙,狠声道:“我要是找着了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盛氏兄弟的武功,虽不及你,却也相差不多。兄弟联手,武林中己罕有敌手,即使是冼冰在世,也未必能够同时取胜他两人,这个人的武功非但是高,简直是高不可测!”
  阮行呆了一呆,木讷地道:“姑娘怎么知道?”
  甘十九妹道:“只看盛氏兄弟的死状就可以知道了。”
  她指着第一具尸体。道:“你只看这一剑.是何等的利落,从这个李铁心也不含糊,自接掌门户之后,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很干了几件光宗耀祖、值得大声赞赏的事情!比方说:走石门,剑劈七凶:清洞庭;单骑破寇;君山一战,火焚洞庭帮的湖边大寨,剑逞三十六友……这几件赫赫往事,哪一件都轰动一时,都够他叫字号的!莫怪乎武林中要传说:岳阳门,日正当中:无双剑,盖世元双!哩!这个威风可真是够瞧的。
  所谓创业难,守成更难,李铁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树大招风,名高风嫉,懂得韬光养晦才是处世之道。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这位掌门人今年初远走了一趟太湖,回来以后就不再出去了;整整一年,他没有出过远门,本门中人都知道他不出去的原因,是在闭门练功,至于练什么功夫?为什么忽然发奋练功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忽然起了一阵风!
  风是贴着雪地刮起来的,袭在人脸上可真是够瞧的,像是小刀子在刮,小剪子在铰般的疼痛!
  老马铁青着脸,冷得直向牙龈里面抽气,他挪动着一双老棉鞋,刚想由侧面小门里进去,可就看见了一件新鲜事儿。
  一乘翠帘红顶的小轿于,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抬轿子的两个青衣小厮,拾掇的是那么干净,腰上系着红缎子的带子,白袜子青鞋,虽然行走在雪泥里,全身上下竟是不染一点泥痕!二人步伐一致,高矮相等,模样儿怪清秀的,一看即知道是大宅门里面当差的。
  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随在轿子前面还有一个人。
  三十二三岁的年纪,青白脸,吊客眉,高高瘦瘦的个头儿,乍看上去这个人真像个吊死鬼似的。身上穿着大红面子的狐皮袍子,头上戴着同色的一顶圆面小便帽,子里面还拉着一根大湖斑竹的马竿子,这个人真像戏台上唱三花脸的小丑。贴在轿子前面,多半是个跟班儿。就这么,这乘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直向着岳阳门这名门大派的门走了过来。
  轿子多的是,根本说不上“稀奇”二字,稀奇的是这种排场,这随轿的三个人。
  老马眼睛都看直了!
  记得他刚刚发现对方这乘小轿的时候还在林子那一头,不过转瞬之间眨眨眼的工夫轿子已经来到了眼前。
  三个人,六只脚,走踏在雪泥地上,说不出的那么轻巧利落,轻轻落下高高抬起,简直像是凌空虚步,若非是施展上乘轻功,焉得如此?
  老马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简直就像是看见了鬼般的惊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彩轿已来到了岳阳门那座巍峨的大门前面。
  轿子停了下来。
  红衣瘦汉往前面走了几步,带有三分木讷地仰着脖子,不是打量人,是打量“匾”——
  岳阳门三字的金漆大匾。
  看清楚了,他手里的竹竿在雪地上插了三下,轿子就平平地放了下来。
  轿帘子还依旧搭着,透过细细的竹丝缝隙,只能够依稀地辨别出轿子里坐着一个人,至于是个什么人,穿着什么衣服,可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轿子毫无疑问地是停在岳阳门的正门前方,离着岳阳门的大门约在三丈左右。
  红衣瘦汉转身走近轿前,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轿子里的人也不知小声地关照了他些什么,反正是老马一句也听不见。遂见那红衣瘦汉子向着两名轿夫挥了一下手,两名轿夫躬身执礼离开。他二人并未远离,只退向附近,在一块上马石上坐下来。红衣人遂即用手里的青翠竹竿,围着轿子在雪地里划下了一个两丈见圆的圆圈。
  这块地方原是青石铺道,是以只见白雪,不见泥痕,圆圈划在平平的雪面上看起来极为清楚醒目,只是,到底是什么用意?老马可又糊涂了。
  那个木讷的瘦削汉子,根本无视于“老马”这个人的存在,划完了这个圆圈之后,缓缓走向轿前,只见他瘦削的身躯,微微向前一倾,两只瘦手合拄着那根太湖斑竹往雪地里一杵,就这么他就不动了。
  老马睁大了眼,简直不明白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轿帘子仍然垂着,那个腰弯得跟虾米似的瘦削汉子闭着眼睛,像是没事人儿似的,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睡着了。
  老马可不能再不管事了。他清了一下他的嗓子,咳嗽了一声,冲着那个红衣瘦削的汉子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这位兄台,你们是?……”
  红衣人眼睛是睁开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又闭上了。老马怔了一下,心里不大自在,对方这副样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个人看在眼里!越想越气,他就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距离着对方所划的那个圈子不及三尺。
  “这位兄台,”老马放大声音道:“你们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轿子停在人家的门口?
  这……”
  红衣人这一次干脆连眼皮都不睁,看也不看他一眼!
  老马两次发话,对方连吭也没吭一声,不禁心里火起,鼻子里冷哼一声,大步向轿前走近。他不想再跟轿前红衣人打交道,要直接去问问轿子里的主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意他足方迈动,也就是他的左脚方自跨进对方所划的那个圈子的一刹那,一股凌人的奇寒气息,直袭裤脚,老马的这条腿,突然间就像是被电闪了似的。
  他惊叫了一声,身子一个踉跄,噗通!坐倒地上。
  那条左腿,隔着厚厚的一层棉裤,突然就像是被冰冻住了,像是忽然中了风,一股冰寒气息,透过了他的这条腿,刹时间遍布全身。老马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冷得打颤!他那张红通通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那双眸子也像是失去了灵活。总之,全身上下在片刻之间忽然都变得不自在了!
  的确像是“中风”的样子,只是老马却肯定绝非是中风,他仿佛记得那股侵袭自己的阴风,分明是由对方那乘轿子里传出来的,这件事端的透着“古怪”。
  身子不自在,心里却是明白。他要把这件事回去报告给掌门人知道。
  红衣人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他。
  老马挣扎着由地上爬起来,爬是爬起来了,可是只走了两步却又倒了下来。这一次他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种异样的感受,老马只觉得心上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冷”,说不出的“冷”!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吼叫,遂即动弹不得。
  这声吼叫惊动了另外两个人!只见一老一少,蓦地由侧门内张惶奔出,老的那个其实也不太老,大概六十来岁,少的一个也不太少,总在二十左右。老马乍见二人,就像是遇见了救星似的。
  “徐二爷!”老马嘶哑地唤道:“快……救我!”
  被称为“徐二爷”的那个老者,白净的脸皮,花白的头发,面相清癯,在岳阳门里目前虽是个赋闲的身分,但是辈分很高,是内堂七老之一,人称“追风叟”徐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