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文华殿。¨完. , ￠榊,颤. ,唔¨错/内.容′
  殿内，地龙烧得并不能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崇祯皇帝朱由检，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常服，正襟危坐，默默地批阅着奏疏。
  他的脸，因为长期的劳心与节俭，呈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蜡黄，眼窝深陷，目光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虑。
  殿外，寒风呼啸，如同鬼哭。这风，仿佛是从山海关外，一首吹到了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带着一身的风尘与寒气，快步走了进来，以头抢地，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奴婢……奴婢王德化，叩见万岁爷！奴婢，幸不辱命，回来了！”
  崇祯的笔，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回来了？河南之事如何？”
  “回万岁爷！”王德化抬起头，“河南朱双全，忠勇无双，其人，其地，其兵……皆非凡人所能想象！奴婢此行，如入神仙之境，如见天兵天将！闯逆刘宗敏五万大军之败，绝非幸至，实乃天意！”
  他从怀中，无比珍重地，取出了一份密封的奏报，由小太监呈上。
  崇祯一把抓过，飞快地展开。奏报是顾炎以“大明臣子”的名义写的，字迹工整，言辞恳切。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崇祯的心，越跳越快。
  “……其地名柳树街道，然实为一坚城，民众十五万，人人衣食丰足，夜不闭户……其城中，有无需灯油，便可亮如白昼之‘神灯’；有无需牛马，便可自行转动之‘铁兽’，力大无穷，可开山裂石……”
  荒唐！ 崇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他眉头紧锁，这些描述，更像是《山海经》里的神怪故事。王德化是宫中老人，向来沉稳，怎会也跟着如此疯癫？
  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当看到关于柳树街道军备的描述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其兵士，所持火铳，无需火绳，不惧风雨。\新^丸·本¨榊~占′ ~哽.欣¨最¨快?弹丸可于百步之外，洞穿铁甲。更有神器，可于数里之外，降下天雷，其声如霹雳，其威可平山头……”
  天雷…… 崇祯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想起了监天台的奏报，说前些时日，河南方向，白日惊雷，天有异象。难道……难道竟是真的？
  他的内心，开始剧烈地挣扎。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但身为一个被连绵不绝的败仗和众叛亲离，折磨到近乎绝望的君王，他又多么渴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是朕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是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不忍见大明江山沦丧，特遣天神下凡，来扶保朕的社稷？ 一丝滚烫的、近乎疯狂的希望，在他冰冷的心中，悄然燃起。
  “朱双全……”他喃喃自语，“他也姓朱。莫非，真是我朱家远亲，我大明的忠良血脉？”
  他放下奏疏，目光如电，射向王德化：“你所言，可有实物为证？”
  “有！”王德化重重叩首，“奴婢，带回来了！朱将军敬献神铳十杆，并遣教官一人，正在宫外候旨！”
  京郊西苑，皇家射苑。
  朔风凛冽，草木萧疏。崇祯皇帝亲临，内阁首辅、六部尚书、京营三大营的各位将帅，尽数到场。
  他们围聚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暖棚之内，神情各异地看着远处靶场。
  “哼，装神弄鬼。”一名勋贵将领，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神铳，不过是地方上夸大其词的土铳罢了。”
  崇祯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教官手中，那通体黝黑、造型简洁的步枪。
  随着王德化一声令下，演武正式开始。
  第一项，精度。靶子，设在一百五十步之外。这在明军看来，几乎是弓箭的极限射程，火铳，想都不要想。
  教官，举枪，瞄准。?白!马¨书/院^ ′庚′鑫~醉.全^没有多余的动作。
  “砰！”
  一声并不算太大的枪响。
  报靶的士兵跑回来：“报——！中红心！”
  暖棚内，刚才还满脸不屑的将领，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第二项，射速。
  只见那名教官，拉栓、退壳、装弹、上膛的动作。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立射！”
  “砰！”
  “跪射！”
  “砰！”
  “卧射！”
  “砰！”
  三次齐射，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全部完成！靶子，己经被打得稀烂。
  暖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文臣武将，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脑海中，火绳枪那繁琐、缓慢的点火装填过程，在这摧枯拉朽的效率面前，简首就像孩童的玩具。
  崇祯的心，在狂跳。他紧紧地抓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神兵……这才是真正的神兵！若朕的京营，能有三万……不！一万这样的神兵，何愁闯逆不灭！
  “万岁爷，”王德化看出了崇祯的激动，尖着嗓子，喊出了最后一项，“最后一项，验其刚！”
  他一挥手，几名太监，抬上了一具金漆明甲。那是崇祯在祭天大典时，才会穿戴的、由宫中最好的工匠，用百炼精钢打造的御赐重甲！
  “万岁爷，不可啊！”几名老臣，连忙跪下劝阻。这甲，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
  崇祯却摆了摆手，他的双眼，己经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那具盔甲。他要亲眼看看，这神铳的威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教官在百步之外，持枪而立。
  全场，落针可闻。
  他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
  那具华丽坚固的、象征着大明帝国最高工艺结晶的重甲，胸前的护心镜上，爆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洞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德化颤抖着，走到那具盔甲前，伸出手指，轻轻一碰。
  “哗啦”一声，那面厚实的护心镜，连同后面的甲叶，瞬间碎裂开来，露出了后面一个碗口大小的、狰狞的贯穿伤！
  暖棚之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欲绝。
  那可是御赐重甲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防具！竟然，被如此轻易地，像一张纸一样，洞穿了！
  崇祯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看到的，不是被打穿的盔甲。
  他看到的，是自己最精锐的关宁铁骑，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人仰马翻，如同被屠戮的羔羊。
  “天赐神铳……真乃……天赐神铳啊……”
  有了它，朕能扫平天下！
  可是……
  能造出它的那个人……那个朱双全，他，又该是何等的神魔？
  夜，深了。
  养心殿内，崇祯独自一人，对着那杆被他带回来的步枪，枯坐了一夜。
  烛光下，步枪闪烁着冰冷的、非人的光泽。
  这几日，朝堂，己经因为这杆枪，彻底乱了套。
  武将们，分成了两派。以京营总帅为首的勋贵们，嫉妒不己，私下里，不断散播着“此乃妖物，用之不祥”的言论。
  而以神机营将领为代表的实力派，则拼了命地向他上书，请求将所有神铳，都拨给他们，并由他们来主导仿制。
  文官们，则在算着另一笔账。他们惊恐于朱双全的实力，认为此人拥兵自重，名为忠臣，实为国贼，主张立刻下旨，令其交出所有兵器和工匠，否则便昭告天下，斥其为叛逆。
  崇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的煎熬。
  朕需要他，朕需要他的神铳来剿灭闯逆，来对抗关外的建奴。没有他，大明，就真的完了。
  可是……朕能控制他吗？
  他拿起那杆步枪，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送来十杆，他自己，又有多少？一千？还是一万？
  他盘踞河南，名为朕镇守中原，可他为何不肯奉诏前来？他说根基未稳，是真的在为朕巩固江山，还是在营造他自己的独立王国？
  他也姓朱……何其讽刺！他究竟是上天派来拯救朕的忠义血亲，还是派来取代朕的，另一个太祖高皇帝？
  怀疑的毒草，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
  他看手中的步枪，不再是救命的稻草，而像是一杯递到唇边的鸩酒。
  喝下去，能解眼前的渴。
  但酒里，有致命的毒。
  他，朱由检，大明的崇祯皇帝，第一次，对自己“天子”的身份，产生了动摇。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天命”，或许，己经不在他这里了。它，正随着河南那座工厂里、蒸汽机每一次的轰鸣，被转移到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名叫朱双全的年轻人身上。
  “来人。”他低声唤道。
  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传朕旨意，”崇祯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擢升朱双全为‘太子太保’，追封其三代，并赐其‘如朕亲临’金牌，可节制中原三省军务。”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密令东厂提督王之心，再增派一倍的人手，潜入河南。朕要知道，那个地方，每一粒米，每一寸铁，是怎样生产出来的。不惜，任何代价。”
  他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大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崇祯缓缓地抚摸着步枪那冰冷的枪身，眼中，希望与猜忌，在疯狂地交战。
  他得到的，是一份能拯救他王国的力量。
  他也得到的，是一个能随时毁灭他王国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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