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界“土著”的第一次接触，在柳树街道临时工作委员会，激起了剧烈的暗流。~1~8,5.t`x,t-.!c￠o¨m^
  那名老者口中血淋淋的、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让所有核心成员都意识到，他们脚下这片孤岛与外部世界的脆弱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之前的所谓边界，不过是地图上的一条行政划分线。对于墙外那些为了生存不惜一切的饥民、乱兵、土匪来说，那条线不存在任何实际的阻碍。
  三天后的清晨，东部边界线上，爆发了穿越以来的第一次武装冲突。
  冲突的规模很小，甚至有些可笑。一伙十几个人的流民，其中夹杂着两个一看就是溃兵的汉子，他们衣衫褴褛，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和锈蚀的腰刀，试图冲过边界，抢夺一个临时医疗点里的物资。
  负责警戒的护卫队小队，在队长李伟的指挥下，发出了三次口头警告。在对方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时，黄立行授权的实弹警告，终于打响了。
  “砰！”
  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晨曦中，传出了很远。
  那伙人从未听过如此爆裂的声响，更未见过子弹击打在他们脚前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簇火星和碎屑的恐怖景象。他们以为是天神发怒，打下了旱天雷，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地逃回了荒野。
  冲突虽然被轻易化解，但其带来的警示，却像阴云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今天来的是十几个流民，明天可能就是几十个悍匪，后天，可能就是张虎那一百多人的正规军！”
  在委员会的紧急会议上，钱勇的脸色铁青，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的防线，就是一层纸！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根本没有纵深，没有缓冲！一旦被他们冲进居民区，后果不堪设设想！”
  “所以，”朱双全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决定，从今天起，正式启动筑墙计划。”
  他走到巨大的辖区地图前，用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沿着柳树街道那不规则的行政边界线，画下了一道粗重的、闭合的红圈。
  “这就是我们的墙。”
  “我们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人力，所有能开动的工程机械，沿着这条边界线，为我们的家园，打造一道真正的物理屏障！”
  这个计划，宏大得令人咋舌。^薪/丸` . ?榊`栈- ¨哽·欣?嶵^快?那条红色的边界线，周长超过二十公里。要凭空建起一道如此漫长的防线，无异于古代的愚公移山。
  “主任，”葛平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技术人员的严谨和忧虑，“计划可行。但有两个问题：第一，工程机械。我们清点过，整个辖区，能找到并且还能开动的挖掘机、推土机、装载机，加起来不到二十台。第二，也是最致命的，燃料。这些大家伙，都是油老虎。我们从所有被困车辆和加油站里抽出来的柴油，总共不到五十吨。这是我们最后的战略储备，一旦耗尽，就再也没有补充。”
  主管物资的孙丽也补充道：“是的，主任。每一升用在筑墙上的柴油，都意味着我们少了一份运输粮食的动力，少了一份医院应急发电的保障。这个代价，我们必须想清楚。”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看着朱双全，等待他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
  朱双全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代表着医院的几个十字标记，和代表着粮食仓库的几个方块标记上，停留了很久。
  “我决定，”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燃料储备，优先向‘筑墙计划’倾斜。”
  “墙，是所有‘1’前面的那个‘1’。没有墙，我们的一切储备，都只是暂时替敌人保管的战利品。我们守不住，一切都等于零。”
  “这个代价，我们付得起。也必须付。”
  他的决断，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早，柳树街道迎来了它新生以来，最壮观、也最喧腾的一天。
  数以千支的队伍，从各个居民小区里开拔出来。他们是由总动员令组织起来的“工程营”，成员五花八门——有平日里坐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的白领，有在工地上搬砖的工人，有开饭馆的厨子，也有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学生。
  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唯一的标识，是胳膊上系着的一条红色布巾。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但他们的眼神里，却多了一种名为“使命”的东西。+二\8/看*书.徃￠ *嶵·薪`章?踕.埂_鑫!哙?他们不再是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绵羊，而是被组织起来，要去亲手建造自己羊圈的工兵。
  王磊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师，三十出头，平日里最重的体力活，就是把纯净水桶扛上饮水机。
  而现在，他正和十几个陌生人一起，费力地喊着号子，用一根粗大的撬棍，试图撬起一块挡在规划路线上的巨型水泥块。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的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双手早己被粗糙的撬棍磨出了血泡，火辣辣地疼。可他没有停下。
  因为就在他不远处，一台黄色的挖掘机，正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大的机械臂，每一次挥舞，都能在坚硬的地面上，刨开一道深达两米的巨大壕沟。而在壕沟的另一侧，另一台推土机，正将挖出来的土石，堆成一道高高的土坯墙。
  那轰鸣的引擎声，在王磊听来，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乐。那是属于现代工业文明的力量，是他们在这片蛮荒大地上，赖以生存的最大依仗。
  他看到，葛平正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在壕沟边紧张地测量、计算着什么。他们争论着壕沟的最佳坡度，土墙的夯实标准，甚至还在讨论，如何将那些报废的私家车，填进土墙内部，作为加强筋骨的“龙骨”。
  他看到，钱勇正带领着护卫队，在工地的最外围，设立警戒线，荷枪实弹的民警和手持钢管的队员，警惕地注视着荒野的尽头，为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工兵，提供着最可靠的安全保障。
  他还看到，孙丽的物资保障队，开着几辆电动的社区摆渡车，将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大桶一大桶的菜汤，送到了工地上。虽然只是最简单的食物，但对于体力消耗巨大的男人们来说，不啻于山珍海味。
  王磊咬了咬牙，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撬棍的末端。
  “一！二！三！起！”
  随着一声齐心协力的怒吼，那块顽固的水泥块，终于被撬动，翻进了壕沟里。周围的男人们，爆发出了一阵粗野而快活的欢呼。王磊也跟着他们一起，咧开嘴，笑了。他看着自己满是污泥和血泡的双手，第一次，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筑墙计划，如火如荼。
  然而，一场如此大规模的社会工程，不可避免地，也催生出了新的问题。
  当天晚上，指挥中心就收到了好几起令人头疼的报告。
  ——工程七营，有人装病怠工，被同组的工友发现后，引发了斗殴。
  ——物资保障队的一个小组长，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扣下了一箱压缩饼干，准备分给自己的亲戚。
  ——两个负责不同地段的工程营，为了争夺一台宝贵的装载机的使用权，差点引发了百人规模的械斗。
  黄立行听完汇报，脸色铁青：“反了他们了！这个时候还敢搞这些名堂！老朱，下令吧，抓几个典型，公开处理！我看用军法最合适，首接绑到墙边，不听话的就地枪决！你看谁还敢捣乱！”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钱勇在一旁，也是一脸赞同。在他们看来，乱世用重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行。”
  朱双全再一次，否决了“铁腕”的提议。
  “老黄，杀人，是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办法。”朱双全看着他，眼神无比严肃，“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大家伙儿的心给聚起来，让他们觉得，我们和外面的乱兵不一样。你这一枪下去，打死的可能只是一个捣乱的刺头，但你同时打碎的，是所有人对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惯着他们？”黄立行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朱双全摇了摇头，“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规矩。”
  他看向孙丽：“孙主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牵头，联合我们当中所有懂法律、懂管理的同志，连夜起草一份《柳树街道临时管理条例》。内容，必须涵盖治安、物资、劳动、奖惩等所有方面。我们要用白纸黑字，告诉所有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做了会怎么样，做好了又会怎么样。”
  “我们要的，不是杀一儆百的恐惧。我们要的，是有法可依的秩序。”
  一夜未眠。
  第二天，当数万名工人再次走上工地时，他们发现，在每一个工地的入口、每一个小区的公告栏上，都张贴出了一份崭新的、油墨未干的文件——《柳树街道临时管理条例（草案）》。
  条例内容，细致入微，又通俗易懂。
  ——“凡响应号召，参与公共劳动的公民，按工时和劳动强度，记‘工分’。工分可用于兑换额外的食物、生活用品，并作为日后分配住房、推选管理人员的重要依据。”
  ——“凡无故缺勤、怠工、消极劳动者，扣除相应工分，并进行第一-次通报批评；屡教不改者，将削减其家庭基础配给，并列入‘失信名单’。”
  ——“凡侵占、盗窃、破坏公共物资者，一经查实，送交‘治安秩序组’，强制进行惩戒性劳动，并永久取消其获得额外配给的资格。”
  ——“凡在劳动中，有重大技术革新、或做出突出贡献者，将予以重奖，并授予‘家园建设者’荣誉称号。”
  这份文件，迅速在整个柳树街道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它就像一把尺子，精确地度量了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临时的“政府”，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只知道发号施令。它竟然还在努力地，去维护一种他们所熟悉的、名为“公平”的东西。
  这份条例，很快便有了一个深入人心的外号——“筑墙规”。
  因为它，就像那道正在地平线上，一寸寸隆起的、坚实的围墙一样，为所有生活在这片孤岛上的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秩序感。
  一周后。
  朱双全和黄立行，并肩站在了东部边界，一段己经初步完工的围墙上。
  他们的脚下，是三米深、五米宽的巨大壕沟。身后，是高达西米、被夯得无比坚实的土墙。土墙上，还拉着几道由融化的路灯杆和护栏制成的简易铁丝网。每隔三百米，就有一座用脚手架和集装箱搭建起来的、高达十米的瞭望塔。
  夕阳的余晖，将这道初具规模的防线，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墙下，结束了一天劳动的男人们，正三三两两地结伴返回。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劳动过后的充实和安然。他们的谈笑声、吹牛声，汇成了一股充满了生命力的洪流。
  墙外，那片属于明末的荒野，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寂静、阴森，像一头伺机而噬的远古巨兽。
  “老朱，”黄立行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许久，才开口说道，“说实话，一个星期前，我真没想到，我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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