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奶爹
作者:于加    更新:2025-10-14 18:49
  大殿内,百官己如潮水般退去,空旷的大殿更显肃穆庄严,只余下御座上的隆庆帝,以及被特意留下的魏国公徐辉和唐楷。*x/s~h·b-o?o!k/.\c?o-m′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声,驱散着殿内的寒意,却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比殿外冰雪更冷的帝王心术。
  隆庆帝并未起身,只是放松了姿态,倚在御座扶手上,目光在徐辉与唐楷之间缓缓扫过。
  方才在朝堂上那雷霆万钧的威压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与权衡的平静。
  “近日之事,二位爱卿辛苦了。”皇帝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冯党盘根错节,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宵小。往后朝局稳定,还需倚仗老国公坐镇中枢,统筹全局。”
  徐辉躬身,语气沉稳谦逊:“老臣愧不敢当,唯竭尽绵力,以报陛下信重。肃清余孽,整顿纲纪,乃老臣分内之事。”
  隆庆帝点点头,目光转向唐楷,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唐卿此次,于无声处听惊雷,办差得力,洞察先机,甚合朕心。”
  这夸奖听起来温和,实则重若千钧。
  唐楷立刻深深躬身,姿态放得极低:“陛下谬赞,臣惶恐。微臣愚钝,不过谨遵圣谕,恪尽职守,偶有所得,亦是陛下洪福庇佑,天威所至,岂敢居功。¢E?¤Zμt小?说-_%网?£? ?°?已?1发,?布|最?新!?章′?(节!”
  隆庆帝似乎很满意他这份“知趣”,嘴角微牵,露出一丝近乎温和的笑意。
  “有功当赏。唐卿,你如今在礼部,职位虽清要,却也难免繁琐。朕许你自选,朝中各部院,可有心仪之所?朕亦可酌情,予你更重要的担子。”
  这话如同甘霖,亦是试探。寻常臣子得此恩典,怕是早己心潮澎湃,想着六部九卿的要职。
  唐楷却在此刻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一丝迟疑,他微微抬眼,快速瞥了一眼皇帝和一旁垂眸不语的徐辉,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文人式的酸腐和为人父的无奈:
  “陛下天恩,臣感激涕零。只是……臣之犬子希念,自胎中不足,体弱多病,需人时刻看顾。礼部衙门路远,臣每日往来,耗时颇多,归家时小儿多己熟睡,难得亲近片刻。”
  “臣斗胆,若蒙陛下不弃,但求一离家稍近之职,便于早晚能多看顾小儿几分,于愿足矣。”
  他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对幼子的牵挂和愧疚,将一个因私废公、溺爱幼子的“慈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话音落下,大殿内静了一瞬。
  隆庆帝与徐辉对视一眼,徐辉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看~书·君! ¨已-发\布·最_新~章.节\
  果然,隆庆帝忽然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凝。
  他指着唐楷,对徐辉道:“老国公你听听,朕原本还想委他以重任,他倒好,心心念念只想着回家抱孩子!成何体统!”
  徐辉也配合地捋须微笑,语气带着长辈般的调侃:“唐大人爱子心切,赤诚可见。只是这般牵挂,倒让老夫想起民间一句俚语……”
  “哦?什么俚语?”隆庆帝颇有兴致。
  “唤作‘奶爹’。”徐辉缓缓道,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奶爹?哈哈,妙极!贴切!”隆庆帝抚掌大笑,指着唐楷,“唐楷啊唐楷,你如今可是朕亲口御封的‘唐奶爹’了!”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唐楷面上适时地露出愈发窘迫尴尬的神色,连连告罪:“陛下、国公爷取笑了……臣……臣实在是……”
  他越是如此,皇帝眼中的笑意反而越深。
  那笑意背后,是帝王看到臣子有明显且易于掌控的“弱点”后的安心。
  一个如此看重幼子、甚至不惜为此放弃权势的人,他的软肋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君王放心的呢?
  笑过之后,隆庆帝沉吟片刻,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如何安置这位“唐奶爹”。
  他手指轻轻敲着御案,似在权衡。
  片刻,他开口道:“既如此……朕倒想起一个缺来。京兆府少尹一职正有空缺,品阶与你如今相当,但衙门就在皇城根下,离你的宅邸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平日里协理京畿民政讼狱,琐碎是琐碎了些,倒也方便你早晚归家,做个……嗯,‘奶爹’。”
  他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带上了调侃的语气。
  然而,无论是隆庆帝,徐辉,还是唐楷,心里都明镜似的。
  京兆少尹!
  这哪里是个清闲职位?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权贵云集,鱼龙混杂。
  这个位置,看似品级不高,处理的也都是些“琐碎”事务,实则首面京城最盘根错节的势力、最阴暗污秽的角落、最瞬息万变的局势。
  每一件“琐事”背后,都可能牵扯着惊人的内幕;每一次“协理”,都是对能力、手腕和忠诚度的极致考验。
  这是帝王的炉锤,要将唐楷这块铁,放到京城最复杂的熔炉里去淬炼。
  让他去真正触摸这座帝国心脏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去熟悉那些隐藏在光鲜表象之下、却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权力暗流。
  皇帝是在锻炼他,也是在进一步考验他。
  考验他能否在泥泞中保持清醒,能否在错综复杂中理清脉络,能否在巨大的诱惑和压力下,依旧做一把只忠于皇权的、好用的刀。
  唐楷心头凛然,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甚至带着点“终于得偿所愿”的感激神情,深深拜下。
  “臣……臣叩谢陛下隆恩!此职于臣,再合适不过!臣定当尽心竭力,办好差事,不负……不负陛下体恤之恩!”
  隆庆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望你莫要只记得‘奶爹’,忘了臣子的本分。京兆府事务关乎京师安稳,至关重要,你好自为之。”
  “臣,谨记陛下教诲!”
  “去吧。”隆庆帝挥挥手。
  唐楷再拜,恭敬地退出大殿。
  走出殿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唐楷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他因方才那场君臣奏对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深邃的文华殿,朱门高墙,如同巨兽之口。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向宫外走去。
  此刻,他归心似箭。
  什么京兆少尹,什么权力暗流,什么帝王心术,都被他暂时抛诸脑后。
  他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小小的院落,将那个柔软温暖的小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唯有那份真实的触感,才能驱散这宦海带来的刺骨寒意,才能让他确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挣扎、算计、乃至此刻的“自污”与“藏拙”,都有最切实的落点和意义。
  马蹄声疾,踏碎冰雪,奔向那盏为他而亮的、名为家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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