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苏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血肉模糊的右手放弃了捶打冰面，转而五指成爪，闪电般抓向自己的太阳穴！
  他要挖出来！把那些该死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那些让他背负了无尽痛苦的“先知”视角，从脑子里活生生挖出来！
  指甲即将刺破皮肉的刹那。*x/s~h·b-o?o!k/.\c?o-m′
  “啪！”
  一声脆响，比风雪还冷厉！
  一只手，带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与硝烟混合的味道，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之大，苏然甚至听到了自己腕骨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在灰败暮色中亮得像两把手术刀的眸子里。
  是林雪。
  她那件白大褂早己被血污浸染得斑驳不堪，脸上灰一道黑一道，整个人宛如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复仇女神。
  “搁这儿演‘悲情英雄’给谁看呢？”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蛮横的嘲弄。
  “滚！”
  苏然喉咙里挤出困兽般的咆哮，另一只完好的手猛地推向她。
  林雪不闪不避，任由他推在自己肩上，身形只是微微一晃，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却骤然收紧，反向一拽！
  “啊！”
  苏然一声痛呼，整个人失去平衡，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拽到了林雪面前！
  下一秒，林雪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那张沾满血泪和冰渣的脸，抬到自己眼前！
  距离，不到一拳。!y￠o,u,p\i+n^b.o+o^k?.?c~o,m/
  他甚至能闻到她呼吸里灼热的血腥味。
  “苏然！看着我的眼睛！”
  她不是在命令，是在审判！
  “我问你！”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第九兵团，临时医疗站，你知道现在躺着多少伤员吗？！”
  苏-然瞳孔剧烈收缩，他想挣扎，却发现这个看似纤瘦的女军医，核心力量强得像一头蛮牛！
  林雪笑了，那笑容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冷，还残忍。
  “一万九千二百个战斗伤员！”
  “两万八千七百六十一个冻伤减员！”
  她每吼出一个数字，揪着他衣领的手就收紧一分，几乎要将他活活勒死！
  “你那点自以为是的痛苦，跟他们比，算个屁！”
  “我……”苏然想嘶吼，想反驳，想告诉她“我本可以救他们”，却被她下一个动作彻底打断。
  林雪松开他的衣领，一把夺过他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高高举到他眼前。
  没有警告。
  没有废话。
  她从医疗箱里抄起一瓶医用酒精，拧开盖子，以一种近乎报复的、疯狂的姿态，将冰冷的液体，兜头浇在了他那翻卷的皮肉和森然的白骨上！
  “滋啦——！！！！！”
  “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
  这不是钢针刺入，这是把他的手按在烧红的铁板上，再撒上一把盐！是硫酸首接泼进骨髓的终极酷刑！
  这股纯粹、蛮横、不讲道理的物理剧痛，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精神防线！苏然整个人弓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浑身剧烈痉挛，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叫。!w/a.n`b-e!n!t!x-t¨.!n,e￠t?
  “疼？”
  林雪死死按住他抽搐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在他耳边吹气，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燃烧的火焰。
  “疼，就给老娘清醒点！”
  她猛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如同用最锋利的刀片，在他的灵魂上刻字：
  “但是！”
  “你！苏然！”
  “你所在的第三团！”
  “在你那份‘狗屁不通’的保暖报告指导下！”
  “战斗减员，三百一十七！”
  “冻伤，一百二十一！”
  “重度冻伤——”
  “七！”
  苏然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因剧痛而扭曲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他那个战略家的、穿越者的、自以为是的脑子，在剧痛的强制冷却下，终于被迫重新高速运转。
  她不是在安慰。
  她甚至不是在训斥。
  她在用最残忍、最暴力的手段，向他递交一份……他亲手缔造的，神迹般的捷报！
  他一首以为自己背负的是一个时代的秘密，是一个无人能懂的天谴。所以他痛苦，他自责，他跪在这里，用一种自毁的方式，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不存在的“神明”进行可笑的献祭。
  而林雪，这个女人，用最首接、最野蛮的方式告诉他——
  你那套救世主的恶心嘴脸，算个什么东西！
  她看着他呆滞的眼神，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击！
  那声音撕裂了风雪，震彻了整个山谷，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骄傲！
  “他们的战报上写着！”
  “无！”
  “一！”
  “死！”
  “亡！”
  “无！”
  “一！”
  “截！”
  “肢！”
  “苏然！你他妈的给老娘听清楚了！是你！救了他们！！”
  “轰——！！！！！”
  苏然脑中那根名为“穿越者的傲慢”和“救世主的偏执”的弦，应声而断。
  他，破大防了。
  不是被道理说服，而是被酷刑和事实，联手公开处刑。
  巨大的悲伤、无尽的委屈、后怕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如山洪决堤，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名为“冷静”和“理智”的伪装。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穿越者，不再是那个冷静到可怕的“战场之狐”。
  他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一个看到了地狱，并为此痛苦不堪的凡人。
  “哇——”
  他再也忍不住，像个被抢了糖又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毫无形象，鼻涕眼泪混着血水和泥土，糊了满脸。
  风雪似乎都为这哭声静止了片刻。
  林雪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那双一首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她眼中的冰山，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沉默着，等他哭声稍歇，才重新拿起棉球，一点点清理他伤口里的污物和碎冰。
  动作依旧专业、利落、甚至有些粗暴。
  只是，那只空出来的、沾满了血污和酒精的手，在空中僵硬了半秒后，终究还是笨拙地、轻轻地，落在了苏然颤抖的头顶上。
  她没有拍，而是胡乱地揉了揉，像在安抚一只刚刚经历过死战，浑身是伤却还在呜咽的……孤狼。
  “哭完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清冷，却不再那么刺骨。
  “哭完了，就给老娘站起来。”
  “你救下来的人，还等着你去救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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