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和口号固然重要，但真正踏入备考这条漫漫长路，陆天才无比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骨感得能硌掉牙”，什么叫“地狱模式”。-零·点\墈?书* `追^蕞*歆?璋+结/
  他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老旧居民区里，租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陋室”。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挤在楼道的最尽头，窗户对着另一面墙，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隔壁老大爷煎中药的古怪气味。
  屋里只有一张吱呀作响、一动就跟要散架一样的破木板床，一张桌腿用砖头垫着的摇摇晃晃的旧书桌，还有一个掉光了漆的破衣柜。月租三百五，押一付一，把他美股账户里好不容易像蜗牛爬一样攒下的那点钱，狠狠地挖走了一大块，疼得他龇牙咧嘴。
  备考生活，就此拉开帷幕。其枯燥、单调、反人性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份堪比军事化管理的作息时间表，贴在斑驳的墙上：
  早上6：30： 闹钟准时像丧钟一样响起。挣扎着从冰冷的被窝里爬出来（为了省电，他没开空调也没开暖气），用刺骨的冷水抹把脸，强迫自己清醒。然后开始雷打不动地晨读一小时，主要是背行测的常识（天文地理历史文学……恨不得自己是个百科全书）、数学公式、逻辑推理规则。声音不敢太大，怕吵到邻居，只能跟蚊子似的嗡嗡。
  上午8：00 - 12:00： 全力攻坚行测真题。计时！模拟考场环境！资料分析那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看得他眼晕想吐；图形推理那些奇形怪状的图案，让他怀疑出题人脑子是不是有坑；数量关系题更是重灾区，算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把头发薅下来；言语理解部分看似简单，但正确率忽高忽低，极其搞心态。~小_说.C,M\S~ +已_发￠布*醉,歆+彰_結/每次对答案，都是一次自信心的大型凌迟现场。
  下午14：00 - 18:00： 死磕申论。这是他最痛苦、最想死的环节。看着那些又长又绕、主题宏大、充满各种政策性话语的材料，他经常懵逼半小时，不知从何下手。要求写的议论文、策论文，他憋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看了都觉得是狗屁不通、假大空、毫无逻辑的废话集合。范文背了不少，但一到自己写，就抓瞎。
  晚上19：00 - 20:00： 看新闻联播。这是他一天中唯一“合法”的娱乐活动（如果那算娱乐的话）。不是为了关心国家大事，纯粹是为了积累点申论素材，学学那种“庄重严谨”的说话方式，试图让自己写得稍微像人话一点。
  晚上20：00 - 22:00（有时到更晚）： 总结错题，回顾一天所学，预习第二天内容。对着行测错题本唉声叹气，对着申论那坨自己写出来的“屎”思考人生。
  而这，只是表面的时间表。
  真正让他快要精神分裂的是，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两种截然不同思维模式的疯狂切换和激烈撕扯中：
  白天，他是“陆备考生”： 脑子里必须强制塞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十三五规划”、“乡村振兴战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逻辑推理”、“数量关系”、“言语表达”。/零~点!看¨书^ *芜,错\内′容?要求的是严谨、规范、政治正确、一丝不苟。
  晚上（美东时间白天），他是“陆交易员”： 脑子必须立刻切换到“美联储加息预期”、“非农就业数据”、“CPI通胀率”、“俄乌冲突影响”、“特斯拉产能”、“苹果发布会”、“财报季”、“技术指标”、“市场情绪”、“多空博弈”。要求的是敏锐、果决、杀伐果断、甚至需要点赌博的狠劲。
  这两种模式切换起来极其痛苦。 often 他上午还在纠结“这道行程问题到底要不要考虑水流速度”，下午就得琢磨“英伟达这支财报超预期会不会是高开低走”。刚背完“建设美丽中国的内涵”，下一秒就得分析“原油期货暴跌对美股能源板块的影响”。
  脑子就像个被胡乱拧动的频道开关，滋滋啦啦，快要冒烟了。
  最让他绝望的是，这两件破事儿，都他妈看不到立竿见影的回报！
  做题，错题本越摞越高。模拟考，行测分数长期在60分左右徘徊，申论更是时常不及格，稳得一批，毫无长进。 炒股，虽然有赚有亏，凭借严格的纪律和那点玄乎的“盘感”，账户资金像老牛拉破车，缓慢地从6000多美元爬到了7000多，又到8000多……但过程惊心动魄，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判断失误或者黑天鹅事件，一夜回到解放前。赚的都是辛苦钱，精神损耗极大。
  挫败感这两个字，己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神经的慢性毒药。
  好几次，他做得心态彻底爆炸，猛地将手里的笔狠狠摔在地上，笔尖断裂，墨水溅得到处都是；或者把面前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申论宝典》粗暴地推开，书页哗啦作响，差点散架。
  “操他妈的！不考了！老子不受了这个罪了！就去炒股！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红着眼睛，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但每当这时，他就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裂了条缝的穿衣镜。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头发油腻打绺、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颓废和焦虑气息的屌丝，让他瞬间清醒。
  炒股？万一呢？万一又像第一次进A股那样，亏光了呢？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彻底完蛋！连个退路都没有！
  考公，虽然希望渺茫得像买彩票，但至少是一个看得见的、相对稳定的目标。就像在黑夜里航行，虽然灯塔遥远，但至少有个方向。
  他只能默默地、屈辱地弯腰，捡起摔坏的笔，把脏了的书页擦干净（虽然擦不掉），把打翻的椅子扶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强行咽回肚子里，重新坐回那张破桌子前，继续啃那些味同嚼蜡的天书。
  唯一能给他带来片刻喘息和虚假慰藉的，就是晚上美股开盘后那几个小时。
  只有在那时，他才能暂时忘记行测和申论，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个战场。每一次精准的判断，每一次果断的止盈或止损，看到账户金额那怕只是微小的增长，都能让他重新感觉到自己活着的价值，感觉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这微不足道的盈利数字，是他这片漆黑压抑的备考生活中，唯一能自己点亮的小小火苗，支撑着他不要彻底疯掉。
  期间，刘小胖从老家那个超市打来电话，哭诉搬货理货多么辛苦枯燥，傻逼主管如何刁难人，同事如何勾心斗角，问他考公复习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陆天只能对着电话苦笑，声音沙哑：“舒服……舒服得要升天了。胖子，珍惜你现在能自由呼吸的空气吧。”
  母亲李娟也偶尔会打电话来，不敢首接问复习进度，怕给他压力，只能绞尽脑汁地旁敲侧击：“天天啊，吃饭了没？自己做饭还是外面吃？千万别饿着……钱……钱还够不够花？不够妈再给你打点……你爸上次还问起你呢……”
  陆天每次都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最轻松、最自信的语气回答：“够！够花！妈你放心！复习顺利着呢！感觉越来越好！这次肯定有戏！”
  挂掉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桌上台灯发出的嗡嗡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他看着桌上那堆仿佛永远也做不完、永远也攻克不了的难题，巨大的孤独感和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了，扑在那堆书上抱头痛哭一场。
  这他妈哪是备考？这分明是把自己扔进一个高压锅里，用文火慢炖，煎熬着每一寸神经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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