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并未安寝。`s,w¨k~x¨s_w/.,c~o^m¨他只是在乾清宫东暖阁那张巨大的御案上，陷入了被噩梦纠缠的假寐。
  他梦到了白绫，梦到了列祖列宗在太庙中对他发出的无声质问。
  他己经数日没有正经合眼了。
  城外，是数十万八旗大军连营百里的火光，那光，像一片正由地狱业火织成的天罗地网，映红了北京的夜空。
  城内，是早己见底的粮仓，是面有菜色的士兵。
  他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君王。
  勤王的圣旨，如泥牛入海；南迁的提议，被东林党的口水淹没。
  他被困在这座辉煌的囚笼里，等待着那个早己注定的、屈辱的结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完全不顾宫廷礼仪的脚步声，和殿外太监们惊慌的阻拦声，将他从噩夢中惊醒。
  “砰！”
  殿门被猛地撞开，司礼监大太监王德化，这位平日里最重规矩的内臣，此刻却发髻散乱，官帽歪斜，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泪水、鼻涕和狂喜的、近乎癫狂的表情，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万岁爷！万岁爷！！”他的声音，不再是往日那般阴柔，而是嘶哑、尖利，如同被钝刀割开的喉咙，“天兵！是天兵到了！朱将军的神兵！进城了啊！！”
  崇祯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第一反应，是愤怒。是哪个奴才，竟敢用如此荒诞不经的疯话，来打扰他最后的、可悲的宁静？
  “拖……拖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万岁爷！是真的！”王德化死死地抱住御座的底座，用尽全身力气哭嚎道。
  “是河南的援军！奴婢亲眼所见！他们是神兵！是天将！他们的铁车无需牛马便可自行走动！他们的队列，比太祖爷的亲军还要整齐！万岁爷，大明还有救啊！”
  “河南……朱双全……”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西苑靶场上那洞穿重甲的恐怖威力，想起了那个远在河南，不受自己控制，却拥有着神魔般力量的年轻人。~x!t¨x′x-s′.~c^o,m*
  那个他既渴望、又恐惧的，希望。
  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他自己掐灭的火苗，在他灵魂的废墟之上，重新燃起。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降下的甘霖，还是魔鬼递来的毒药。
  但他知道，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备驾……”他从龙椅上踉跄地站起，因为久坐和激动，险些摔倒，“不！不必备驾！摆驾德胜门！快！快！！”
  从紫禁城到德胜门的御道，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萧索。
  没有净水泼街，没有黄土垫道，更没有万民瞻仰。
  只有一队不到百人的、神情惶恐的禁卫，簇拥着皇帝那辆简陋的马车，在空旷而死寂的街道上，疯狂地奔驰。
  道路两旁，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用一种麻木的、毫无波澜的眼神，望着这支代表着帝国最后尊严的队伍，匆匆掠过。
  越是靠近城墙，战争的气息，便越是浓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血腥和粪便混合的恶臭。
  远处，清军大营的鼓号声，和攻城时那如同雷鸣般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当崇祯皇帝在王德化和几名大臣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登上那布满了裂痕和血污的德胜门城楼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城墙上，到处是伤兵。他们或躺或坐，发出痛苦的呻吟。
  盔甲兵器，被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墙角。一群群面黄肌瘦的京营士卒，正靠着墙垛，用一种绝望的眼神，望着城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敌营。整段城墙，都笼罩在一种混乱、肮脏、士气崩溃的氛围之中。
  然而，当他转过一个拐角，踏入由特遣队接管的防区时，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这里，没有伤兵的呻吟，没有杂乱的垃圾。+j-i/n·c?h_e.n^g*h,b·g\c′.\c*o^m!
  只有，秩序。
  一种冰冷的、高效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秩序。
  两千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正在沉默而有条不紊地，改造着这段城墙。他们有的，在用沙袋，以一种近乎几何学的精度，构建着标准的射击位；有的，在校准着那些造型充满了现代工业美感的野战炮的炮口；还有的，正围坐在一起，将他们手中那黝黑的步枪，分解成一个个零件，用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然后，再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度，重新组装起来。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涂着油彩，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在头盔的阴影下，闪烁着专注的光。
  他们对皇帝的到来，视若无睹。没有惊慌，没有跪拜，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任务中，仿佛一群正在执行精密程序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崇祯皇帝，呆立当场。
  他一生，都在追求着秩序。他渴望他的朝廷，能像精密的钟表一样运转；他渴望他的军队，能像钢铁的长城一样坚固。但他得到的，永远是混乱、党争、欺骗与无能。
  而今天，他在这里，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这种秩序，却不属于他。
  这些士兵，他们的眼神中，没有对“天子”的敬畏。
  他们，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位君王的，军队。
  崇祯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他扶着冰冷的墙垛，望着这支陌生的、强大的、散发着钢铁与火焰味道的军队，两行积攒了十七年的、君王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他看到的，是希望。
  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足以将他和他身后那个腐朽世界，都碾得粉碎的，希望。
  “末将李峰，奉朱双全之命，率‘北上特遣队’，前来助守京师！参见陛下！”
  李峰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冷静而坚硬。他没有下跪，只是站在那里，对着崇祯，行了一个标准的、后世的军礼。
  此刻的崇祯，早己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李峰那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臂，如同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将军……将军远来辛苦！朕……朕有救了！大明，有救了！”
  “陛下，”李峰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有军人特有的、对任务的专注，“军情紧急，末将有一个请求。”
  “将军请讲！无论何事，朕无有不允！”崇祯急切地说道，仿佛生怕眼前这根稻草会突然消失。
  “请陛下下旨，”李峰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将德胜门段，自西首门至安定门之间，长约五里的城防，全权交由末将指挥！期间，所有京营士卒、将领、太监，皆需听我号令，违者，末将可按军法，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跟在崇祯身后的几名京营将领，顿时脸色大变。
  德胜门，乃是北京内城九门之首，是清军主攻的方向，也是整个京师防御的重中之重！将如此重要地段的指挥权，交给一个外来的、仅有两千兵马的将领，这无异于将京师的命脉，交到了别人手上！
  “不可啊，万岁爷！”一名世袭的勋贵总兵，武清侯，连忙出列，跪倒在地，“德胜门防务，事关国体，事关重大！祖制，从未有将京师防务，交予外将之先例啊！此人来路不明，兵马稀少，万一……万一他有不臣之心，则京师危矣！”
  “是啊，万岁爷！请三思啊！”其他几名将领，也纷纷附和。
  他们的反对，一半是出于对祖制的维护，另一半，则是出于对李峰这支军队那强大的、令人恐惧的实力所感到的，本能的排斥与嫉妒。
  崇祯缓缓地转过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扫过跪在地上的武清侯——那张养尊处优的、肥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忠心耿耿”的惊慌。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噤若寒蝉的将领。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李峰——那张被硝烟和风霜磨砺得如同岩石般的脸上，只有绝对的冷静与自信。
  一个，是腐朽的、无能的、将他拖入深渊的，过去。
  一个，是陌生的、强大的、能将他拉出深渊的，未来。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汇成了一股歇斯底里的、毁灭性的帝王意志。
  “闭嘴！”
  崇祯猛地回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武清侯，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国都将破，鞑虏在城外肆虐，尔等束手无策，只知在此空谈祖制！”
  “如今神兵天降，天赐援军，岂容尔等在此非议，动摇军心？！”
  他指着武清侯，一字一顿地吼道：
  “朕，准了！”
  “传朕旨意，德胜门防务，自即刻起，全权由李峰将军节制！任何人，无论官阶，无论身份，敢有不从、阳奉阴违者……”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决绝的命令：
  “朕，夷其三族！”
  城楼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武清侯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所有的明朝官员，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
  李峰，只是对着崇祯，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过身，开始用一种他们完全听不懂的、简洁的语言，向他的部下，下达一连串冷静而精确的命令。
  “通讯班，立刻铺设野战电话线至各炮位及主要火力点！”
  “炮兵，再次校准诸元，准备对城外三号、五号区域，进行覆盖性炮击！”
  “步兵一营，接管西段防务！二营，接管东段！速成训练班，立刻开始！”
  他，己经完全进入了，他自己的，战争节奏。
  崇祯皇帝，被晾在了一边。
  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甚至没有对他多说一句“谢恩”的将军，看着他和他那支军队，如同水银泻地一般，迅速而高效地，接管着自己帝国的命脉。
  阅读明末你怎么把战列舰开出来了？最新章节 请关注雨轩阁小说网(www.yuxu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