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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逸    更新:2021-11-30 02:06
  石继志脚方找着绳索,尚未十分踩实,迎面剑到,他猛然喝了一声:“来得好!”全身猛然一个倒挂,有足一勾绳索,身体就像是空中秋千似的,“刷刺刺”一个倒悬,紫面佛丘锦的剑尖擦着他头皮削了过去。
  而石继志倒悬的身子在空中缩腹挺背,“嗤”的一声,竟自反窜了上来,掌中剑向前一递,一式“长虹贯山”,闪起了一道红光,就听那紫面佛丘锦一声惨叫,顿时血浆四溅,整个剑尖顺着他背后斜着完全给他开了膛。
  湘中八丑兄弟之中,以紫面佛丘锦最是勇猛善谋,可是也数他死相最惨,尸身向前一倒,就像是一只下坠的大鹤,“扑通”一声滚落江中,一时水花四溅,葬身水底。
  石继志一剑奏功,在那高有四丈左右的船桅之上一声长啸,身形如冲霄野鹤似地陡然拔空而起,呼噜噜如海鸥下坠,已飘身在船面之上。
  他在半空之中已看出了那活丧门阮小乙,正欲窜身逃跑,是故脚下才一着及船面,一赶上步眼,口中已冷笑着说了声:“相好的,你留下命来吧!”掌中的“秋水射斗”,向前斜着猛然一抖,直往活丧门阮小乙后背就刺。
  活丧门已惊魂乍飞,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就在石继志这口剑方一抖出的同时,这活丧门阮小乙猛然口中叫了声:“要死我们一块死!”这句话方一出口,他竟然不顾死活地双手往胸前一抱铁笔,身子猛地一个倒仰,用“铁板桥”的功夫,双踵暗中一使劲,身形后仰,掌中笔霍地向外一抖,一式“倒插杨柳”,铁笔上带起一溜尖风,直往石继志小腹上猛扎了下去,这本是一招剑着,阮小乙把它施在了判官笔上,却是丝毫不失其威力。
  这支笔向外一送,石继志也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因距离过近,一时想避已无及,惊慌之下一咬牙,暗逼内力于右腿,用“弹腿三二式”中“浪子踢球”一式,向外飞起一腿。
  这一腿石继志可用了十成劲,只听“当”的一声,鹿皮靴正踢在了那支铁笔之上,就像一支满弦的飞弩似的,这支判官笔霎时飞临在半空之中,“嗤”地下射水中,冒起了一股水花。
  活丧门阮小乙已自知性命不保,可是人之将死,总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就在石继志方欲引剑刺下的一霎时,这阮小乙竟一踏船板,在舱面之上一连打了六七个滚,亡命中尚洒出了一掌“铁莲子”,没头带脸直往石继志全身洒了去。
  石继志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凶到几时!”他舍剑不用,一挥大袖,只听见“叮咚”一阵细响,将飞来的那一掌铁莲子尽收入大袖之内。
  活丧门借着这一个空隙,已由一旁窜身而起。他脸上已失人色,变得苍白,到了此刻,他可顾不得什么叫丢人现眼了,只见他双手一抱头,咧口狂叫了声:“来人呀!你们……”
  可是四周船上那一群昔日的孝子贤孙,此时脚上都像生了根似的,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挺身来救,他禁不住又狂叫了声:“桑舵主!桑舵主救我……”
  石继志反而把宝剑放入了鞘中,双手环抱,冷笑着看他,一声不响。活丧门阮小乙在舱面跑了半天,他嗓子都叫得嘶哑了,一时声泪俱下。
  他一翻身,“扑通”一声,已向石继志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口中悲伤泣道:“石少侠……你……饶了我吧!我……我没有杀你父亲……我……”
  石继志脸上方一动容,可是他转念一想到屈死在九泉之下的满门大小,不由怜悯之心尽去。他用不快不慢的脚步,朝着阮小乙走去。每走一步,阮小乙就像似死神向自己接近了一步,他尖叫着说道:“石……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可是当他看到石继志仍然向他走近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双手一按地,身形又自向上窜起,不想身子方往上冒起一尺,却见石继志只往外一伸手,阮小乙就觉有一股绝大的劲力当头压下,不由“噗”地一下又坐下了。
  他亡命地狂叫道:“桑云!你……救我!桑云……”而此时水面之上,却正有一四旬的汉子登上最远的一叶小舟,他脸上变色,低声对那小船的舟子喝叱道:“快走!快往回走!”
  那水手方答应一声,才欲掌橹,却听见风帆之上“嘣”地响了一声,接着呼拉拉一阵大响,风帆下坠,把船震得两头跳起好高。
  随着一声清朗的叱声道:“小船慢走!”这一声喝叱,就像圣旨一样发生了极大的效力,那撑船的老头吓得连忙住手,朝着发声的那个青年人石继志直翻白眼儿。
  石继志冷笑了一声道:“不仁不义的朋友,你可是桑云么?”那四旬的汉子闻言怔了一下,那活丧门阮小乙早已尖叫道:“桑舵主,桑兄弟!你救救我吧!”
  果然这欲登舟而去的汉子,正是巡江十二舵的舵主桑云,原本和湘中八丑交情最好,可是到了要命的关头,他哪里还顾到什么朋友,只求自己能逃得活命就是万幸了。石继志这么一叫,不由把他吓了个忘魂,可是他还想赖,想不到那要命的阮小乙却直着嗓子向自己这边直叫。
  桑云气得双目一瞪,一跺脚,叫了声:“好冤家,临死你还要拉个垫背的!你真是他妈的活丧门!”说着话,这桑云已纵身上了石继志立身的船面之上,一背手掣出了一对镔铁拐杖。石继志心中方自一怔,暗想这桑云难道还敢向自己动手不成?
  一念未完,就见这桑云一个虎扑式,却已来至在那活丧门阮小乙身前,活丧门阮小乙先以为桑云是来救自己,不由大喜,扑身而上道:“桑舵主,快救我!”
  他这句话还未完,猛觉当头一股疾劲之风,不由大吃了一惊,慌不迭向左一划步,耳中却听到桑云狠厉的口音道:“冤家,我们一块死吧!”一对镔铁拐杖搂头而下,可怜活丧门阮小乙,一心还只想着这位好朋友来救自己,哪又料得到,他会这么狠心向自己下毒手。
  活丧门阮小乙就觉得劲风一压,口中方哦了一声,顿时血花四溅,脑浆迸裂,一交摔倒在船板之上,连气也没喘一口,就一命呜呼了。
  桑云杖毙活丧门阮小乙之后,身形却并不稍停,双足一顿,已往石继志身前扑倒,口中喝了声:“小辈!桑二爷跟你拼了!”他说着话,掌中镔铁拐杖直奔前胸,用足了内劲,“横扫干里”的疾招猛然打了出去,双杖上挟着猛烈的劲风。
  石继志原本就已存心不想叫这桑云逃出手去,却想不到他居然还敢向自己突下毒手,心中不由猛然一惊。桑云一双镔铁拐杖一闪已到,可是对面那年轻人仅微微冷笑了声,容得桑云的镔铁拐杖已沾上了衣服,他猛地向外一平剑身,倏地向对方拐杖上压去。
  桑云心中尚自惊疑,暗想:“好狂的小子,你这一口剑上能有多大的力量,居然敢跟我镔铁拐杖碰?”他想着心中虽是奇怪,可是因眼见石继志如此英勇情形,也不敢太为大意。
  动手过招本是一刹那的事情,一念之间,桑云向上一碰拐杖,却正和石继志平压而下的剑压在了一块,顿时就听得“呛”的一声龙吟,火星四射。
  说也奇怪,石继志那口软剑,在这一击之下,非但没有被崩出手,却往下压下了寸许;而桑云一双拐杖却被弹得往下一沉,砰地一声击在了地板之上,就觉得双掌所握住的杖柄一阵火热,直烫得掌心如焚,如不松手,这双手非被烧烂不可。他不由得双手一松,镔铁拐杖叮当落地。
  石继志哼了一声道:“桑舵主!你逃不了啦!”说着一翻手中剑,闪出了碗口大小的一朵剑花,直往桑云,“分水穴”上就点。
  桑云怪叫了一声,足尖一点船板,咕噜噜在船板之上一溜翻滚,仓促中竟闪开了石继志的剑尖,石继志心中大怒,正欲赶上一步,结果了这桑云。却不知桑云刁顽成性,顺着这一溜滚势,已欺过船舷之边,猛然他翻身沉腕,口中喝了声:“打!”
  石继志方一惊心,却听见“扑通”一声水响,才知上了这桑云的当。连忙窜至船边,但见水面上波纹起伏,哪里还有那桑云的踪影!
  石继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水性不佳,否则定要下水追他一程,他只看着被灯光照得像鳞片似的水面,怔怔发呆。
  排教高手一霎之间三死一伤,四周船上众人都不由吓得一个个目瞪口呆,无不松缆解锚,石继志冷眼见状也不加以制止,一任这些骤聚的船只,一条条又启航前去,少顷,水面上又只剩了他乘的这条船了。
  石继志回过身来,却见那船家老二和老幺,正面向自己直挺挺跪着,满脸惊吓之色。石继志这么一回头,他二人由不住连连一阵磕头,口中齐呼道:“饶……命……相公……”
  石继志眼珠一转,噗哧一笑道:“你们起来,我们没事,我只是找湘中八丑,起来,起来……”老二和老幺不由心中大喜,一齐用惊疑的目光注视着石继志,慢慢站起身子。
  石继志走了几步,嘻嘻一笑道:“伙计,江湖奇人异士多得是,不要以为一个文弱的书生就好欺侮……”说着话,他那双瞳子里射出了令人不敢逼视的光,吓得二人打了个哆嗦,口中诺诺连声。石继志忽然又转了个脸色道:“现在没事了,你们只要把我好好地送到洞庭湖去,我决不难为你们,要是在路上敢玩一点花样,那可怪不得我石继志手狠心毒!”
  那两个船家闻言后无不如皇恩大赦,一时俱都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着站起,操舵的操舵,上帆的上帆,须臾这艘船又满引江风,顺江而下。
  石继志见船上尚烧着香炉,顺手劈出几掌,把那几座香炉劈落水中。老二和老幺确实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一路战战兢兢地疾驶着小船。
  待天光大高时,已驶出了这处水口,眼前已来至鄂省地面。宜昌已离眼前不远,到了宜昌之后,小船拢岸略微歇息了一会儿,又自起锚而去。
  狗熊自被石继志击断双腕之后,一直躺在船尾舱篷之内哼哼唧唧,连声呼痛不止,石继志也不闻不问。待船至江心之后,这才装着闲踱,行到了船尾后梢,一打量狗熊,他那副样子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
  原来这狗熊自被击折双腕之后,因不擅接骨医疗,一任其骨错凝血,两只手腕已粗如大腿,色作紫红,全身都已汗透。
  他见石继志这一走近,不由哼着求道:“相公……你给小的一个痛快吧……这种活罪真比死了还难受……”说着尚自流泪不已。石继志本想讥讽打趣他一番,无奈他平素心肠最软,一见这副样子,不由大感不安,皱了皱眉冷笑一声道:“都怪你自己手狠心毒,与我何干?”
  那狗熊斜着一双昏红的双目,偷看了一下石继志的脸色,已看出石继志恻隐之心,闻言后有意把双目一闭,愈发哼得大声起来。
  石继志在旁看了一会儿,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皱眉哼道:“便宜了你这家伙,要是不给你治,我看你是活不成了!”说着走前一步,弯腰执起这狗熊右腕,狗熊不由得杀猪似地大叫了起来,抖声道:“相公!饶命!”
  话声未了,只见石继志左右手往当中猛然一合,微闻得“喀”地响了一声。狗熊只痛得大叫了一声,在榻上疾翻了个身,竟自晕死过去。
  石继志忙又把他翻过身来,对着他左手如法炮制了一番,双手骨节都给他接好了,这才又在他正中“鸠尾”穴上点了一指,以防继续出血,跟着又在其“曲尺”、“肩井”二穴上各点了一指,这狗熊一阵颤抖就不动了。
  那船上老二和老幺闻声惊跑了过来,见状只疑石继志要向狗熊下毒手,俱都跪伏在地叩头如捣蒜地说道:“相公你……你饶了他吧!”
  石继志回头冷笑道:“我这是在救他,可不是在害他!否则他还会有命在?”说着命二人各执起其一腕。经石继志这么一合骨,愈发肿大了些,看来直如一个紫色大球,入手奇热。
  石继志又命取来一钵,置于其下,遂将剑身抽出,立刻红光耀目。他小心地用剑尖向那伤腕下轻轻一点,“波”的一声,立刻鲜血四溅,直流了半钵方慢慢止住,然后右手照样治疗,待凝血尽出,双腕才微微现出一些浅红的颜色。石继志知已无妨,这才由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来,轻轻弹了些药粉在伤口内。
  此药即为上官先生以石继志所服那芝果的叶子捣碎后精制而成,自然奇效无比,药粉一上好,马上散出一些白色汁液,将伤处弥住,连一丝肉色也看不出。石继志这才命二人以净布小心替他包裹了起来,遂解开各穴道,少事推揉,那狗熊才幽幽醒转,立刻痛楚大失,这才知道对方非没有取自己性命,竟是给自己疗伤,不由感激涕零,在床上连连点头流泪不已。
  石继志见状微微一笑道:“既往不咎,我只希望今后你能去恶向善,这双手只要过四十天,就可恢复如常了!”
  狗熊已泣成一团,一旁的老二和老幺,也不由连连称谢不止。经此一耽误,船在江心已停了好久,被水冲得直打转儿。
  二船夫解舵撑桨待行,忽然听见远处水面上一阵断续呼救之声。石继志和二船夫都不由大吃一惊,慌忙跑出,往江中水面上一看,果见一人时沉时浮,断断续续地吐着水泡喊道:“救人啊……救……”一声未喊出来,竟又沉了下去,江面上已惊动了不少船只,一齐如飞向那人驶去。
  石继志这艘船因距离最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忙命二船夫撑近。待驶近,才发现滑水之人竟为一古稀的老者,满头白发为江水一浸,都散开如篷,身着一件半长不短的白色绸衫,甚为肥大。此时想必他已喝水过多,两只大袖在水面上翻扬不停。
  那船家一看慌了手脚,跌脚道:“这里水流太急,水又深,格老子每年都淹死过人!”说着伸出竹竿想去勾那老人。可是那老人只是舞着双袖,水花溅起老高,却不知往竿子上抓,身上长袍肥衫,已成了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