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l!k′y^u/e·d`u¨.^c~o?m+
  朔州军医营。
  老军医的手在抖，一支秃了半截的炭笔拿不稳。
  他悬腕许久，才在那块记录疫情的木板上，重重写下一个字。
  “零。”
  新增病患，零。
  他又写下另一个字。
  “零。”
  死亡人数，零。
  炭笔“啪”地一声，断了。
  老军医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蹲下，把脸埋进手掌里。
  那双手，满是药味。
  起初是压抑的抽噎，很快，呜咽变成了嚎啕。
  一个在死人堆里爬了半辈子的男人，这时哭得像个孩子。
  一个，又一个。
  营地里所有的军医、伙夫、兵卒，全都红了眼眶，最后泣不成声。
  城，保住了。
  人，都活下来了！
  消息传开，朔州城陷入狂喜。
  城西，土坯房。
  一个妇人正用小勺，给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喂药粥。
  “活下来了！”
  呼喊声从街上传来，妇人手一抖，勺子掉进碗里。
  她看着男人慢慢睁开的眼睛，泪水滑落，滴进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里。!咸_鱼-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
  她没哭出声，只是笑着，不断点头。
  百姓自发走出家门，他们对着指挥大营的方向，一遍遍叩拜。
  那一张张脸上，挂着泪，也挂着笑。
  欢呼声隔着府墙，传到后堂。www.rexuexiaoshuo.com 热血小说网
  阙翊安用一方帕子，擦拭着指尖，张承站在一旁，身姿笔挺，眼神激动。
  “听见了吗？”
  阙翊安放下帕子，声音不大。
  “这是他们活下来的声音。”
  张承重重点头。
  “属下听见了。”
  “可就是有些人，不想让他们活。”
  阙翊安抬眼，目光平静。
  “本王想让他们的欢呼声，以后能更大些，更久些。张将军，你、明白吗？”
  张承心头一震，立刻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属下明白！请殿下下令！”
  阙翊安递过一份名单。
  “天亮之前，本王不想在朔州城里，再看到这些名字。”
  张承领命而出，冰冷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城西的王屠户家，灯火未熄。
  他躲在门后，听着街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浑身都在抖。}E<DZ·￥?小¤说\网. ?2无′?错)内μ容
  当张承带着府兵踹开隔壁钱扒皮的院门时，他从门缝里看得真切。
  那平日里腆着肚子、强抢了他家救命粮的钱扒皮，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被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拖出来，嘴里塞着布，只剩下“呜呜”的哀嚎。
  一个士兵高声宣读着三殿下的命令，列数其罪状。
  王屠户听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看着钱扒皮被拖走，转身回到屋里，对着妻儿的灵位，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这一夜，朔州无宵禁。
  家家户户的门缝里都透出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把扫除污垢的铁帚，如何将盘踞多年的污秽一一扫净。
  天亮时。
  百姓自发打开家门，让冬日的暖阳照进长久昏暗的街道。
  朔州的天，终于是彻彻底底的亮了。
  暖阳洒在城墙上。
  阙翊安推着轮椅，禾软软跟在旁边。
  街道上人来人往，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
  那不再是焚烧尸体的黑烟，而是裹着饭菜香气，代表希望的白色烟火。
  几个孩子穿着新发的棉袄，在巷子里追赶，笑声清亮。
  一个孩子跑急了，从怀里掉出半个温热的烤土豆。
  他宝贝似的捡起来，吹了吹灰，又塞回怀里。
  阙翊安的目光，落在远处一片空地上。
  刘同知正带着人在那测量、规划。
  “开春后，那里会种满土豆。”
  阙翊安的声音里，带着暖意。
  “到时候，整个朔州，都会飘着你喜欢的味道。”
  禾软软的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吗？那我们……”
  她的话没说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下传来，张承己快步走上城墙。
  他身上的肃杀之气，与城墙上的暖阳格格不入。
  他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阙翊安脸上的笑意未褪。
  只是那笑意里，再没了方才的暖阳。
  “说吧，京城又有什么‘惊喜’。”
  张承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递上。
  “殿下……京城急报。”
  “皇后与太子，联名弹劾……”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搬动一块巨石。
  “……说您，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还说……还说土豆是‘妖物’，是您用来蛊惑民众，动摇国本的工具。”
  张承话音未落，阙翊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身旁的禾软软先炸了。
  小姑娘气得脸颊鼓鼓，手里的半个烤土豆被她捏得紧紧的。
  “我呸！”
  “他们才是妖物！是烂菜叶子！”
  她跺了跺脚，声音又脆又响，“土豆这么好吃！能让大家不饿肚子！他们凭什么骂我的小土豆！”
  她仰着小脸，愤愤不平地看着阙翊安：“安安，我们回去！把这些胡说八道的坏蛋，都抓起来堆成肥料，给我的土豆当养分！”
  阙翊安拆信的手顿住，他看着小姑娘义愤填膺的模样，听着她充满生命力的“歪理”，心中因京城风雨而起的寒意，被她这护食的小模样一冲，竟烟消云散。
  他低头，扫过信纸上的字迹，再看看她手里那个温热的、被她视若珍宝的烤土豆，忽然就笑了。
  阙翊安将信纸缓缓收拢，在掌心捏成一团。
  他没有看张承，而是垂眸看着小姑娘担忧的脸，伸手将她嘴角沾上的一点地瓜皮捻掉。
  “我们回家，回京城去。你不是说他们是烂菜叶子吗？那我们就回去，把烂菜叶子，连根拔起，重新开垦。”
  “然后，就在那片最尊贵的土地上，建你的饕餮广场。”
  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带着凛冽的锋芒。
  “让他们，也让全天下的人都尝尝，被他们称作‘妖物’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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