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棺纸人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06 02:06
  齐福搓了搓后颈,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六门的人。\x~i+a.n,y.u-k`s~.?c`o_m?”
  阿瑶早猜到了,毕竟他龕里供著委蛇——那可是六门的老祖宗。
  她扬了扬下巴:“所以呢?”
  齐福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去张家时,张家小子拿石头砸他,爷爷红著眼拽他离开时,眼底的暗潮几度翻涌,现在都歷歷在目。
  但六门代代相传,靠的是老祖宗严选,只可惜作为齐家摸骨相术一脉,抓周时老祖宗不给他面儿。
  在六门里,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小透明。
  “这些年,看著六门別人风风光光接活儿,我呢?只能守著小铺子,仰人鼻息,”他突然攥紧拳头,“要是张家都搞不定的事……我齐福办成了,六门上下不得高看我一眼?”
  阿瑶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志向。
  这人虽说不擅驱走阴,但胜在八面玲瓏,消息灵通。她的眼睛白天视力模糊,在外確实不方便,多个帮手也不是不行。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临出门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齐福的肩膀。
  “十点,你有生意上门了。”
  齐福正纳闷这话什么意思,手机突然嗡鸣,殯葬群里炸开一连串语音消息:
  ——隔壁肉铺的老潘出车祸了!
  ——就在前面十字路口!
  ——救护车还没拉到医院,人就没了。
  齐福惊得嘴巴大张,抬头去看墙上的珐瑯摆钟,指针不偏不倚停在十点整。
  再一看,老潘出事的时间地点,那不就是阿瑶来的……时间和路线?
  这姑娘,神了啊!
  齐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这要是能跟著阿瑶去一趟,何愁不能在六门扬眉吐气?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可路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暮色中人来人往,哪里还寻得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阿瑶出了巷子,直奔医院。
  病房里,喜婆婆正攥著缴费单发呆,见她推门进来,浑浊的眼睛一亮,挣扎著要起身。
  “丫头,这么晚还来?”老太太笑得眼角皱纹绽开。
  “想你了唄。”阿瑶按住她,拉过凳子坐下,握住那双枯枝似的手,“钱的事別操心,把上个月挖的七叶参卖了,我再上山一趟就够了。”
  喜婆婆將信將疑:“真的?”
  喜婆婆年轻时嫁了个酒鬼,怀孕八个月时被打流產,从此不能生育。+w`d?s,c¢w¨.·n¢e_t^要不是捡到阿瑶,门口那条河就是她的归属。
  婆孙俩躲到洛南,日子过的一直紧巴,想到手术费,她愁得睡不著觉。
  “医保能报销大半,我刚交了六万。”阿瑶晃了晃银行卡,“等我回来交余款就手术,你安心养著。”
  老太太无奈:“听你的。”
  “今晚跟你睡。”阿瑶利落钻进被窝,搂住她胳膊,“你可不许打呼。”
  “上山小心些。”喜婆婆轻声叮嘱。
  熄灯后,阿瑶辗转难眠,脑子里杂乱无章想著城南灭门案的事情。
  夜半更深,殯仪馆的冷气蚀骨。
  冷库的墙上有鲜血流下来,她的身后隱隱传来一种奇怪声音,“咔哧咔哧”——像是某种巨型怪物的磨牙声。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一只黏稠的眼睛看著,那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甚至听见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
  回头?不能回头!
  冷汗浸透的衣服贴著她的后背,她忽然屏住呼吸,一个箭步衝去门边,拼命抠挖大门,但那门怎么都打不开,好像有个黏腻的东西触上她的后背,一寸一寸地舔舐著她的脖子。
  阿瑶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鲜血。
  忽然,人就猛地惊醒了,她发现自己趴在归去来的柜檯睡著了,汗水浸湿了后背,她脸色难看地摸了摸脖子,没伤。
  原来竟是场梦。
  齐福正在柜檯边打电话,她被龕位的那尊委蛇像吸引了注意力。
  博古架上,烛影憧憧,香菸裊裊,一对红烛“噼啪”爆响。
  看著看著,阿瑶的视线渐渐模糊,那神像好像会动,鎏金色的眼珠子忽然骨碌碌转向她,其中一张人脸竟是年轻时的喜婆婆,时而悽苦,时而诡异。
  直到她被一阵老年机的铃声吵醒,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医院的病床上,竟是乱七八糟地做了一夜的梦。
  “什么事?说!”
  齐福从这四个字里感觉到了杀气,下意识脖子一缩:“那个……我跟你说,盯著这单子的人不少,我们得赶紧行动才行。”
  “我没说要带上你。”
  “姑奶奶你別开玩笑了。”电话那头的齐福乾笑两声,“我还不了解你吗,昨晚你没反对就是默认了,你快收拾收拾下楼。”
  走出医院,秋天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齐福搓著手问道:“从哪儿开始查?”
  “殯仪馆!”
  阿瑶想起昨夜那个吊轨的梦,殯仪馆这种地方,还是白天去得好,她撂下话,率先上了齐福的五菱宏光。$?看·e風雨文学°? .¢?追¥最ˉ^>新·′o章<节+t
  刚上车,齐福变宝似递上一堆吃食:韭菜盒子、油条、豆浆、水煎包……
  “不合口味?”阿瑶只挑了杯豆浆,齐福有些訕訕。
  墨镜后的目光复杂地闪了闪。
  要不是墨镜挡著,齐福一定能看到她的欲言又止。
  终究她还是没提醒齐福少吃点,有些道理,重要亲身体会才懂。
  齐福也没强求,点火、掛挡,一气呵成,破旧的五菱宏光顛出了拖拉机的气势。
  车子一路晃晃悠悠,出了城就往南边走,直奔云岭山脚。
  刚入秋季,山脚下的晨雾还没散去,大片绿油油的玉米在雾里影影绰绰,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像老人家说的鬼吹號子。
  阿瑶四下张望,荒芜的乡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玉米地里穿著孝衣的老嫗在烧纸,青烟漫进车窗的剎那,老嫗冲她裂开黑洞洞的嘴。
  她咬著吸管升起车窗。
  殯仪馆的轮廓在雾气中浮现时,齐福身子发冷,寒意顺著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主动挑起话题,也不指望阿瑶回答:“听说解放前这儿土匪横行,现在倒是清净了,就是......”
  “山里有个鬼尸岭。”阿瑶突然接话,“活物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出事当天,那个村子出奇的安静,附近村民觉得不对劲,第二天去查看时,一夜之间,人畜全无。” 齐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打哪听来的,听著怪瘮人的。”
  “上山採药时,山里老人说的。”
  阿瑶忽然皱眉。
  浓烈的尸臭排山倒海般袭来——溺亡的腥臊、焚尸的焦苦、病死的酸腐,万千死法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干上寻尸这行,完全是个意外。
  九岁那年的记忆,翻涌而来。
  她现在还记得,那天在河边闻到的气味——一种粘稠的、带著甜腥的腐臭。
  她顺著气味寻去,在芦苇丛中发现了一具女尸,尸体惨白膨胀,毛孔扩张得像无数张微张的嘴,警察打捞时,跟烂豆腐似的,肉一坨一坨的,一碰就碎。
  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下,她当时就吐了个七荤八素。
  即使过了个把月,那股味道依然让她茶饭不思,痛苦不已。
  渐渐地,阿瑶发现,自己成了行走的尸体探测器。
  將死之人散发著甜腻的芬芳;
  新魂飘荡著青核桃壳的苦涩;
  腐尸则带著那熟悉的、发酵过度的荔枝酒味。
  她不仅能精准定位尸体位置,更能判断死亡时间,坊间甚至传言:她说这人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人到五更。
  这个天赋让她痛苦不堪,却也成了她吃死人饭的本钱。
  “到了。”
  车轮碾过满地纸钱,停在灰墙高耸的殯仪馆前。
  大门巍峨耸立,高高的门楼上掛著国徽,灰色的墙体肃穆庄重。
  门卫室探出个青皮脑袋:“干什么的?证件。”
  齐福降下车窗的同时,递上一个文件,上面“洛南市公安局”的红色章子异常醒目。
  “直走左转,”青皮脑袋指著雾气深处,“行政楼找王馆长。”
  阿瑶有些意外齐福的人脉。
  转念一想,在尸体离奇失踪的大案面前,警方病急乱投医也不足为奇。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她无声嗤笑。
  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馆长办公室。
  王斌馆长身材魁梧,退伍军人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齐老板,好久不见。”他热情地握住齐福的手,握住阿瑶手的瞬间,心头猛地一颤。
  这姑娘的手冰得像死人。
  昨晚齐福说要带个行家来,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年轻姑娘。
  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利落的黑色皮衣配半靴,浓密的长髮垂落到腰,一张脸素净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在灯光下泛著冷光。
  王斌暗自摇头。
  漂亮是真漂亮,可惜了!
  阿瑶知道馆长在想什么——这姑娘就该捧著咖啡,在写字楼里撩头髮,而不是风尘僕僕来殯仪馆闻尸臭。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產科迎来,殯葬送往,不都是人生必经之事?总得有人来做!
  寒暄过后,三人直奔主题。
  齐福开门见山:“外头传言太多,还请馆长说说具体情况。”
  “唉!”王斌重重嘆了口气,“遗体送来后案子一直破不了,亲属就不同意火化,我们只能一直放在冷库,本来相安无事,直到那天老赵头疯了……”
  “之后,我们一查看,发现城南灭门案的三具遗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家属来殯仪馆连著闹了三天,愁的他两鬢都新添了不少白髮,尸体是在殯仪馆丟的,他们虽然理亏,却也无计可施。
  “也就是说,赵老头疯了,你们才发现尸体丟了?”阿瑶敏锐地抓住关键,“並不確定是什么时候丟的?”
  这一问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警方查了三个月监控,唯一异常就是四天前,看门的老赵疯了。”王斌眼神闪烁,“总不能…说尸体自己自己长腿跑了吧?”
  阿瑶险些被气笑了。
  推諉、甩锅,总之是將这笔烂帐算到疯子头上了。
  齐福见她要发飆,立刻出来打圆场:“馆长,不如找个人带我们去冷库看看?”
  王斌没犹豫,立刻拨了內线。
  不一会,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应该是实习入殮师,他领著两人出了行政楼,往主礼楼走去。
  越往里走,越觉得冷气骇人。
  “从这里进去,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公里』,也是殯仪馆的主礼楼。”过拱形通道时,年轻人突然停步,惨白的灯光打在他青灰的脸上,“两位不用怕,里面还是很亮堂的。”
  齐福硬著头皮走在最前。
  虽说他也乾的是“捞阴门”的营生,但他只是个中介,鲜少能直接接触尸体,为了在阿瑶面前长面子,只能强撑。
  走廊尽头的房间,摆著几副红色的纸棺材,齐福鬼使神差地探头一看,棺材里的尸体——上半身嵌在水泥里,下半身已成肉泥,一颗爆出的眼球黏在水泥表面。
  “操!”
  他踉蹌后退两米多,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实习生淡定解释:“这是被水泥罐车压碎的老太太,遗体是用铲子铲回来的,入殮师正在做特整,说白了就是给她拼骨塑形,让她走得好看点。”
  阿瑶没理会这场闹剧,径直走向三號冷柜:“灭门案的尸体放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已经利落地跳进了三號冰柜。
  “这位女士,这不合规矩,你快……”实习生急忙上前阻拦,却被齐福拦住,“她这人做事虽然离经叛道,但肯定有她的道理,就躺一会儿,不会出什么事的。”
  密闭的冰柜里,刺骨的冷气四面而来。
  出乎意料的是,冰柜里没有预想的尸臭,反而瀰漫著潮湿的霉味,混合著某种难以名状的怪味,这怪味盖住了淡淡的陈年尸气。
  几分钟后,阿瑶从容的冷柜中爬出。
  她冷著脸,接连又检查了其他两个冷柜,指尖擦过柜底时,她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齐福看她盯著手指发呆,凑过去也看,她的手指头乾乾净净,什么都没有啊?
  阿瑶快速在脑子里把线索过滤了一遍,排除其他可能性后,尸体只能是解剖后,到送来殯仪馆的时间內丟的。
  也就是说,送来的殯仪馆不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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