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反击
作者:笑笑风    更新:2025-12-21 14:14
  十里堡外的空地上,五百名身着特制皮围裙的射手正围绕着数十架狰狞的金属造物高效运作。·3*4_k,a*n′s¨h+u!.¢c\o~m_
  这便是赵范要求葛根亲自督造的“巨型弹弓”,它能够将“石油弹”和“瓦罐雷”打出两百余米。
  其形确如放大了百倍的弹弓,却透着冷硬的杀伐之气:两根碗口粗的铁柱为足,深深楔入地面,由两名膀大腰圆的力士以肩顶牢;
  柱顶架着一副铁质转轴,其上绷着的并非绳索,而是用桐油反复浸泡的多条牛筋绞合而成的“龙筋弦”,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韧光。
  操作的核心是一名遴选出的巨汉,只见他吐气开声,双臂血管虬张,以倒拽九牛的姿态,将沉重的“龙筋弦”一寸寸拉至极限,铁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弦中段的厚牛皮弹兜随之张开,如同深渊巨口。
  “瓦罐雷,装填!”队正目测着远处火光的方位,嘶声吼道。
  填弹手动作快如鬼魅,将一颗黑沉沉、绘有赤色雷纹的陶制瓦罐稳稳送入皮兜。这瓦罐内不仅填满火药碎铁,更混入了特制的猛火油膏。
  “点火!”
  手持长杆火捻的兵卒疾步上前,杆头引信触及火把,“嗤啦”一声爆出耀眼的火花。
  “放——!”
  巨汉猛然松手!
  “嘣!!!”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肺为之一颤的巨响炸开,“龙筋弦”疯狂复位,抽打空气发出骇人的尖啸。
  两名顶住铁柱的力士被反冲力震得闷哼后退,靴子在地面犁出浅沟。而那点燃的瓦罐弹,则化作一道肉眼难以追踪的模糊残影,撕裂夜空,朝着两百步外羯营的中心区域疾坠!
  射程远超寻常弓箭,力度却更胜一筹。
  一架发射完毕,周围三四名辅兵立刻上前,抬架的抬架,扛弹的扛弹,在队正急促的旗语下,迅速向侧翼机动十余步,再次架设、调整仰角。
  整个阵地如同有着统一呼吸的钢铁巨兽,在沉默中持续喷吐着毁灭的火焰。*3-y\e-w·u~./c_o-m¨
  轰!轰轰轰!
  爆炸的节奏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形成了骇人的覆盖性齐射。
  石油弹落地后绽放的粘稠火莲与瓦罐雷爆开的冲击破片交织成死亡之网,反复犁过羯军营盘的每一寸土地。
  栅栏化为齑粉,帐篷变成火炬,人马在火光中扭曲、崩解。浓烟裹挟着皮肉焦糊与石油的臭乎乎气味,弥漫整个战场。
  当最后一轮“巨型弹弓”的咆哮渐渐停歇,余音仍在战场上空回荡时,一种更为深沉、整齐的杀伐之音猛然响起——
  “呜——呜呜——”
  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响彻原野。
  南、北、西三个方向,几乎在同一刹那,无数火把被齐齐高举,烈焰般点亮了黑沉的地平线。
  火光映照下,北境军的玄色铁甲与北唐军的赤焰纹战旗森然如林,沉默的军阵开始向前移动。
  起初是缓步,继而是小跑,最终汇成三股钢铁与血肉组成的滔天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那片仍在燃烧、哀嚎的羯军大营发起了总冲锋!
  “杀——!”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雷霆,彻底盖过了营中的混乱。
  联军士兵如决堤之水,瞬间冲垮了外围残存的、摇摇欲坠的栅栏和鹿角,狠狠撞入营盘内部。
  营内羯军早已被巨型弹弓的持续轰击炸得魂飞魄散,建制完全瓦解。许多士兵耳鼻渗血,被震得神志不清,只是凭着本能挥舞兵器,或者干脆抱头鼠窜。
  面对组织严整、以楔形阵突入的联军锐卒,零星的抵抗如同浪花拍击礁石,瞬间粉碎。
  战斗迅速演变成一场残酷的追歼与混战。
  火光摇曳,刀光剑影在浓烟中闪烁不定,人影交错,怒吼、惨叫、兵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北境军的一名校尉刀光如匹练,接连劈翻两名惊惶的羯兵;旁边,北唐军的刀盾手默契配合,盾牌格挡,横刀突刺,将一小股试图结阵的羯人小队迅速歼灭。\w!z~s+b,o.o*k*.^c¢o_m/
  到处都是奔逃的羯军,他们丢盔弃甲,只想冲出这片炼狱,却往往在营帐间迷路,或者迎面撞上杀红眼的联军士兵,顷刻了账。
  烈焰在燃烧,鲜血在喷洒,十里堡的“巨型弹弓”完成了它恐怖的第一次实战洗礼,而接下来的,则是更血腥、更直接的冷兵器绞杀,在这座被点燃的军营中激烈展开。
  燃烧的大营内,混战已呈碾轧之势。
  羯军士兵在经历了“巨型弹弓”持续而恐怖的心灵与肉体摧残后,绝大多数已濒临崩溃。耳鸣未消,视线被烟尘与火光扭曲,浓烈的血腥与焦臭堵塞呼吸。
  他们昔日严整的阵型早已碎裂成无头苍蝇般的个人。
  有人抱着血流如注的残肢在火堆旁哀嚎打滚;有人丢掉了兵器,徒劳地试图用双手扑灭甲胄上粘附的、越烧越旺的石油火焰;
  更多人则是面色惨白,瞳孔涣散,像没头苍蝇般在帐篷与尸骸间乱撞,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唯一的念头只剩下:逃出去!离开这地狱!
  零星的抵抗犹如投入沸水的雪片。
  一名羯军百夫长试图收拢十余人结成一个刺猬圆阵,但阵型还未成型,便被一队北境重甲步兵如铁锤般撞散,刀斧翻飞间,圆阵顷刻瓦解。
  另一处,几个悍勇的羯兵背靠一辆燃烧的辎重车顽抗,箭矢刁钻,暂时阻住了北唐轻骑的冲击,但很快,数枚冒着烟的手掷震天雷从侧面抛来,“轰”然巨响后,那里只剩下残破的肢体与更旺的火势。
  恐惧如瘟疫般在羯军中疯狂蔓延、发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军纪与荣誉,他们相互推搡,甚至挥刀砍向挡路的同袍,只为冲向那看似包围圈较为薄弱的东面火光稀疏处。
  整个大营的核心区域,已从军事据点变成了被猎杀的修罗场。
  土山之巅,风声呜咽。
  张占与最后八千将士,如同被遗忘在绝崖边的残破雕像。他们甲裂刃卷,面庞被血污、烟尘与数日苦战后的疲惫刻满沟壑。
  许多人仅是靠着长矛的支撑才勉强站立,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眼中的火焰,尚未完全熄灭,但那火焰也只剩下最后一点倔强的余烬,等待着与躯体一同燃尽的时刻。
  他们已准备好最后一次冲锋,用最壮烈的姿态,为这场残酷的守备战画下句点。
  突然——
  山下那片吞噬了无数袍泽、如同巨兽盘踞的羯军大营,猛地活了过来!不是生命的活,而是毁灭的沸腾!
  一团团炽烈到刺眼的火球毫无征兆地爆开,连绵成片,瞬间将营盘的核心区域变成喷发的火山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再是零星的闷响,而是有节奏的、毁灭性的重锤,一声声砸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连脚下的山岩都传来清晰的震颤!
  “那是……”张占猛地站起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下方。
  浓烟如巨大的黑龙翻滚直上,但火光却更加猖獗地穿透烟幕,将半边天空染成诡异而动荡的橘红色。
  在明灭不定的光芒中,他看到了——玄色浪潮从南、北席卷,赤焰纹路自西边切入,如同三把烧红的利刃,精准而凶狠地刺入那片燃烧混乱的营盘!
  “旗……是我们的旗!援军!是援军啊!!”副将的嘶吼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宣泄。他指着山下,手指剧烈颤抖。
  死寂,如同冰层覆盖了山头。
  但这冰层只维持了一瞬。
  “嗬……嗬嗬……”不知是谁先发出了这种哽咽般的抽气声。
  随即,如同雪崩前的脆响,低低的啜泣、压抑的呜咽、粗重的喘息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那是极度紧绷后的骤然松弛,是绝望深渊边缘被猛然拉回的不真实感,是目睹同袍连日惨死后终于等来复仇曙光的巨大悲恸与激荡!
  张占的身体也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几乎要抠进砖石的手指,转过身,面向他的八千兄弟。
  他脸上的污垢被不知何时涌出的滚烫液体冲刷出两道沟壑。他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苍老的、伤痕累累的、此刻却仿佛被山下火光重新点燃的脸庞。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即将挣脱最后枷锁的猛兽。
  终于,他吸了一口灼热而充满硝烟味的空气,那气息刺痛肺叶,却让他感到无比真实。
  他举起了手中那把刃口崩缺、血迹乌黑的长刀,刀尖不是指向山下,而是高高举起,直刺向那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兄弟们——”他的声音起初沙哑干涩,但迅速变得洪亮、狂暴,如同受伤狮王的咆哮,压过了山风的呜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看见了吗?!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援军!他们来了!他们没有忘了我们!他们来给咱们——报仇了!”
  “吼——!!!”
  八千个濒临枯竭的生命,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所有的疲惫、伤痛、饥饿、绝望,都被这怒吼震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的仇恨与杀意!他们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甲,用刀枪疯狂敲击地面或盾牌,发出杂乱却震人心魄的金铁交鸣!
  张占猛地转身,刀锋瞬间落下,精准地指向山下那片混乱的火海,指向那些惊慌失措的羯军身影,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
  “这么多天!这么多兄弟死在眼前!现在,轮到我们了!”
  “拿起你们的兵器!跟着我——”
  他第一个跃出残破的营垒,像一颗燃烧的陨石,朝着山下猛冲而去!
  “下山!!杀光羯奴!!用他们的血——祭我北唐英魂!!”
  “杀——!!!”
  复仇的洪流,终于破闸!
  八千名绝境勇士,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饥饿群狼,又如倾泻而下的钢铁泥石流,带着积郁数日的所有愤懑、痛苦与毁灭一切的意志,以惊人的速度漫下山岗,狠狠砸向羯军大营那已然脆弱的侧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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