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20:01
  一惊之下,再想回身,已似不及,“噗哧!”已为对方手上长剑贯穿了前胸。
  一沾即退。
  随着袁菊辰跃出的身子,“病大虫”管同身子一连晃了几晃,才缓缓地倒了下来。
  堂屋里灯光未熄。
  许驿丞独自个在喝着闷酒——要不是为了还有二十两银子好拿,他早就去睡了。
  三个人去了半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透着有些“玄”。
  难道说哥三个早就完了事,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自走了?果真如此,那可就太不够意思。
  越想越是坐不住,就掌灯站起来,到外面瞧瞧去。
  从衣架上拿起了棉斗篷披上,再点了个油纸灯笼,转身走向门前,刚要起手开门的一霎,风门自开,“呼”地带进了一阵子寒风。
  一个人鬼魅似地闪了进来。
  “啊哟……”
  许驿丞惊呼一声,仰身就倒,却是这个人出手极快,左掌轻探“噗”地已抓住了他右面肩头。
  许驿丞叫声未已,对方手上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经比在了咽喉上。
  紧接着这个人左手松开,放开了紧抓住的对方肩头,许驿丞抖颤颤地后退了好几步,“砰”地撞在墙上。
  饶是如此,仍然未能躲过对方的宝剑。锋利刺眼的剑尖,犹自比着他的喉咙,感觉着对方剑尖分明已处及肌肤。任何情况下,只消顺势略推必当溅血当场。
  许驿丞直吓得牙齿打战,目光望处,才发觉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个,竟是后院卧病在床的那个姓袁的。
  他竟然还没有死?
  一惊之下,面色惨变,只觉着全身打颤,差一点倒了下来。
  “你……你没有……”
  “不错,我还没死!”
  袁菊辰冷锐的眸子,直直向他逼视着:“我要是死了,天下也就没有‘公理’两个字了!”
  “是……”许驿丞抖颤着:“他们……他们三个呢?”
  “死了!”
  “噢……”直觉着眼前金星乱冒,许驿丞简直要昏了过去。
  “你……别……别下手……”
  “那可得看你是不是实话实说了!”
  “我说……说……”
  “要是有半句虚假,别怪我剑下无情。”袁菊辰声音里透着冷:“刚才来的那三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他们是总兵大人的当差……随身护卫……”
  “为什么要对我下毒手?”
  “这个……因为……这是大人的交代……”
  “大人交代要杀我?”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剑势略前,许驿丞“啊哟”一声,顺着脖子直向下面滴血,冷冰的剑尖分明已抵住了他的喉管,只消前进少许,必死无疑。
  “我说……我说……”
  许驿丞张着大嘴,直向里面吸气,整个身子抖成了一片:“这不关我的事……是洪大人的命令……要杀潘……潘家的人。”
  袁菊辰神色一震,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
  “为……这我就不知道了……”许驿丞张着大嘴倒气儿,“侯百户奉命,半路迎接……
  要害潘家母女性命……他临走以前交代,要把你……好好看着……”
  “我明白了!”
  袁菊辰缓缓点了一下头:“所以派他们三个来暗算我,是不是?”
  “是……这是他们……不是我!”
  “再问你一声,潘家母女……怎么样了?已经死了?”眼睛一酸,一时热泪泉涌。
  “这……”许驿丞哆嗦道:“我不知道。”
  袁菊辰“哼”了一声:“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去哪里?说!”
  一股子血,由许驿丞脖了浸出来。不知怎么回事,手劲儿施大了一点,许驿丞那一边可就万万吃受不住了,身子一连抽了几抽,便瘫了下来。
  他死了。
  第七章
  代州在望
  呼哧呼哧策马狂奔。一口气跑了十里之遥,才勒住了马缰,却是东西莫辨,跑晕了头。
  天还没有亮,黎明之前的天色尤其黑得紧,伸手不辨五指。
  一气杀了四个人,黑天扑地的一阵子狂奔,俟到此刻勒马而止,才觉着眼前金星乱冒,体力透支过剧,几至有坠马之危。
  他好恨——恨自己的粗心大意,竟被“侯百户”那个狗头的外表忠厚给蒙骗了过去,以至于轻而放弃职责,把潘氏母女交在了他的手里。如今是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
  姓侯的固然卑鄙,却是听令其主子洪大略教唆行事,真正的元凶大恶毫无疑问应该是姓洪的。
  “洪大略,你这无义的小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不出的那种激动,马蹄践踏,人马就地团团打转。牲口打着响鼻,呼噜噜喷着长气儿。
  “老夫人!洁姑娘,你们在哪里?等着我,千万死不得……我就来了……”
  仿佛是一把锋利长刀扎向心窝,一时间怒血泉涌,狂流滴沙,无能自己。
  恨不能肋生双翅,一飞而近。
  恨不能……唉!若是能死,便一头撞死算了。
  却是潘氏母女,如今又在哪里?
  “接迎”潘氏母女,车过“繁峙”时候,不过才晌午时分。
  那里却早已得了消息。
  繁峙县令李树屏,会同驿丞迎露早就恭候在站,问安之后,盛筵以款,稍事歇息,便自恭送如仪。
  照侯百户的意思,今夜务必赶到“代州”,在那里歇脚过夜。
  母女主婢三个人,尽管累得全身酸软,想想亲家翁洪大人那边,倚盼如此殷勤,又怕路上不太平,夜长梦多,在侯亮好意的催促之下,也就顾不了身上的劳苦,便又上了马车。
  仍然是洪大人讲究的油碧彩车,牲口却是新换的。这一路风光绮丽,五台、夏屋双峰并峙,一道蜿蜒长城,直似卧龙起伏,车行指点,平添无限乐趣,倒也不觉苦闷。
  这一路沿途古迹亦多,所见碑刻,多魏晋物,潘夫人虽读书不多,洁姑娘却博学多闻。晋省一地,虽时有干旱,但文风颇盛,棉丝铁瓷,举国闻名,即以平定“阳泉”所产瓷器,色白如玉,世称“定窑”,便是较之瓷乡“景德镇”所产名器,亦不少让。至于“五台寺院”更是天下知名。周成王封邑“叔虞”,汉高祖大伐匈奴,往前推,便是唐尧禹舜,也都与山西脱不了关系。且听洁姑娘娓娓而道,如数家珍。
  潘夫人倚身半侧,聆听着女儿解说,不时地脸现微笑。
  她在想:“倒是不知这孩子如此文采,只可惜生就女儿身子,要是个男孩儿家,该有多好?丈夫潘照盛年英逝,身后乏嗣,只留下这个女儿,难得她知书达礼,事亲至孝,虽是女孩儿家,自幼却也没有娇惯了她,如今事当大故,一路上出生入死,要不是她在身边服侍,即使有袁菊辰的挺身而护,自己又何能幸免?真正是难为她了。”
  想着,想着……心里越是爱怜有加。一路折腾,早先在驿站不及梳理,头上的发髻儿都散开了。
  背过身子,拿把牙梳,招呼女儿给好好梳理一下,却把个碧绿翠簪叩向嘴里。
  却不知,那翠玉碧簪失口滑落,跌向脚下,轻轻一跌,竟自拆了,一分为二,成了两截。
  “啊……”
  伸手待拾的一霎,她却是又愣住了。
  “宝钗拆分”似是不祥之兆。
  难道说,眼前有什么祸事,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凶兆
  这个念头的忽然兴起,由不得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身子都仿佛僵住了。
  好一会儿,才似清醒过来。
  打量着手里的两截断钗,摇头叹息一声:
  “啊……断了!”
  洁姑娘接过来看了一下,不经意地笑道:“不要紧,叫金器铺子给镶个箍子,照样好看!”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哪里能体会大人的心思?更何况这类金属灵性的感觉征兆,那就说也说不清了。
  彩莲由潘夫人随身携带的首饰匣子里又挑了根玉钗,和洁姑娘两个人配合着总算把她的“元宝发式”给梳好了。
  照照镜子,光洁油亮,连一根跳丝也没有。却为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阴影笼罩着,再也提不起一些兴头来了。
  却在这时,前道上车马喧哗,仿佛有人来了——同时间这辆所乘坐的油碧彩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到了?”
  彩莲忍不住探向窗外,望了一下,收回身子。
  潘夫人用着强烈震撼的眼神儿向她望着,直觉地觉出了不妙。
  “来了好些人,侯亮正在给他们招呼说话。”
  洁姑娘说:“大概是代州衙门里来人了。”
  听女儿这么一说,潘夫人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真教洁姑娘猜对了。
  代州衙门差人来了。
  一个姓陆的“同知”,押着大队人马和一辆空着的马车,像是“路迎”来了。
  侯百户说得好:
  “陆老爷亲自来接夫人小姐来了。”
  来人陆谦,虽然职司“同知”,因为所任职的“州”衙门要较“县”衙门高上一级,按明朝制度,“知州”是“从五品”的官阶,“同知”是“知州”之下的一等属员,也有“正七品”的功名,与“知县”不相上下,是以派头不小,差不多的时候,皆可代表主官行事。
  潘夫人虽说是朝廷二品大员的诰命夫人,但如今与过去判若云泥。实不可同日而语,若非是仰仗着那位未过门的亲家翁抬举,哪能有眼前排场。
  听说是陆同知亲来迎接,慌不迭与女儿下车相见——对方骑在马上,捋着一部黑须,频频点头说:“你就是巡抚大人的官亲,潘夫人吗?”
  潘夫人应了一声。
  陆同知眼睛转向洁姑娘:“这是你女儿潘洁?”
  潘夫人又应了一声,心里却老大不是滋味。
  若是平日,堂堂侍郎夫人、千金,凭对方区区一个七品同知,焉敢如此放肆?即以当前而论,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看在洪大人面上,亦不该如此托大,显然是个不识时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