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我+地^书￠城+ ¨蕪/错`内·容*
  城市尚未苏醒，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带着水汽的墨蓝色里。
  空气微凉，带着川渝盆地特有的、如同浸透了井水的棉布般的湿漉漉的凉意。夜露无声地凝结在街边老槐树油亮的叶片上，偶尔滴落，在寂静的巷弄里砸出清脆的回响。
  周敏开的早餐店，叫“周记早点”，最开始取了两个名字，另一个叫“好吃早点”，说出来就被林正阳笑了，她自己也臊皮，干脆就叫第一个。
  卷帘门一拉开，一股裹挟着隔夜油垢酸腐、面团发酵微馊和地面返潮霉味的浑浊气息，如同沉箱底部的浊流，猛地从门内涌出，与门外清冽湿润的空气撞在一起。
  周敏披了件半旧的薄外套，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
  早餐店开了也有十多天，她己经习惯了，沉默地拖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这片被油烟和面粉浸透的、熟悉而微温的空间。
  店里的水泥地，经过一夜返潮，踩上去带着一种粘脚的湿滑感。
  赚钱？
  开早餐店是赚钱。
  这念头如同焊死在市井小民骨子里的铁律，被街坊邻居、七大姑八大姨嚼烂了吐出来，又硬塞进每个想“做点小生意”的人耳朵里。
  仿佛只要支起两口锅，摆上几张油腻的桌子，那沾着唾沫星子的钢镚儿，就能像自来水一样，哗啦啦地淌进口袋。
  可只有真正把腰杆子弯进这片灶台前，把指关节浸在冷水碱水里反复揉搓的人，才懂得这“赚钱”二字背后，那沉甸甸、带着碱涩和油烟的——
  熬！
  灶台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幽蓝的光跳跃着，舔舐着黝黑的锅底。
  和面、揉面、擀皮、包馅……
  本就有底子，这些天下来愈发熟练，手指在冰凉的面团与滚烫的蒸笼屉布间穿梭，冷热交替，指腹很快变得通红，后背的薄外套内侧，也渐渐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六点刚过，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灰白的光线渗入城市。
  第一批食客便是涌来，人声、脚步声、催促声、扫码支付的电子音……瞬间将这片小小的空间塞满。/2^叭+墈·书/王′ +庚.辛!最-全-
  累吗？
  怎么会不累？
  但比起鞋厂……
  这个天，厂房顶上巨大的工业风扇吹的都是热风，混杂着皮革的腥臊、胶水的刺鼻和上百号人的汗臭味……
  空调？
  那自然是有的。
  只是那丝丝缕缕的冷气，只肯吝啬地笼罩在厂房二楼，那几间方方正正的小格子间里。
  风扇？
  那自然是老板开恩了。
  没让你用芭蕉扇自己扇，就算对得起你那份工钱。
  再加上林渠那档事让周敏对光华体育没有一点好感，更让她觉得开早餐店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在这里，汗流浃背是自己的。
  腰酸背痛是自己的。
  那点辛苦钱也不是层层瓜分下，剩的残羹冷炙。
  更重要的是——
  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
  只要熬到十一点。
  卷帘门一拉。
  这下午的天光，便全由她来支配。
  看电视、睡觉，或是翻出线团打毛拖鞋，怎么不行？
  日子，仿佛被这下午的暖光浸润得松软起来，透出点久违的、带着面香味的盼头。
  这天傍晚，林正阳拖着疲惫身躯推开家门。
  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一碟炒得油亮的青菜，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腐汤，还有中午特意留下的、蒸得暄软的白面馒头。
  昏黄的灯光下，饭菜的蒸汽氤氲升腾，模糊了桌角的旧痕。
  周敏正絮絮地说着，嘴角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你是没看见，今早那人多的！我估摸着，就早上那一阵儿，毛算算，得有这个数……”
  她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快一千了！”
  林正阳粗糙的指节捏着那双磨得发亮的竹筷，碗沿磕碰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扒拉着碗里油润的饭粒，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对面周敏的脸上。`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
  那张被油烟熏染、被岁月刻下沟壑的脸上，此刻正漾开一种久违的、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带着点油星子般闪亮的笑意。
  这笑意很浅，却在他那被生活磨得粗糙、如同砂纸般的心坎上，轻轻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自己都没察觉，那紧抿的嘴角，竟也如同被这涟漪推着，向上弯折出一个同样生涩、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像一块沉寂多年的顽石，被春风无意间吹落了一角风化的外壳，露出了底下未曾完全僵死的、温润的内里。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瞬间——
  在他心底那片粗粝的荒原上，刚刚被这缕微弱的暖风，吹开一丝细小裂缝，涌出无限酸涩感慨的瞬间——
  那通电话打了进来。
  ……
  7月17日，午后。
  日头毒辣，像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将蜿蜒的乡间土路烤得焦白、皲裂，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
  周敏和林正阳回到老家。
  林天胜佝偻着背，杵在堂屋的阴影里。
  浑浊的目光在儿子儿媳脸上扫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挤出几个干瘪的音节：“回……回来啦？”
  未等回应，他就抄起门后那把旧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也似的扎进了沟底下的清静里。
  死寂。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冷的、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半个小时后。
  堂屋里，压抑的、如同闷雷滚动的低语，瞬间升级为歇斯底里的咆哮！
  周敏的声音像指甲扣动玻璃，尖锐地刮擦着耳膜；陈红兰的嗓门则如同破锣，裹挟着积攒了半辈子的愚昧和刻薄，狠狠砸向对方！
  唾沫星子在浑浊的光线里飞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火药味。
  碗碟在桌上震颤，墙壁上的旧年画簌簌发抖。
  林正阳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插入两个女人之间！
  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周敏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另一只手徒劳地试图格挡陈红兰挥舞的、枯枝般的手指。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够了！都少说两句！！”
  最后那一声，如同被逼到极限的弹簧骤然崩断！
  “——闭嘴！！！”
  声音炸开，带着金属撕裂般的凄厉，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红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两步，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泪水。
  她猛地一拍大腿，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一种混合着哭嚎与诅咒的、令人牙酸的尖啸：“不孝啊！不孝的儿！不孝的孙啊！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里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扑倒在散发着霉味的被褥上，哭声凄厉，如同夜枭啼血。
  周敏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
  她猛地甩开林正阳的手，那双曾经温顺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火焰。
  她一言不发，转身，噔噔噔冲上楼梯，将自己反锁进二楼房间，“砰！”一声巨响，门板撞击门框的震动，仿佛让整座老屋都呻吟了一下。
  林曼的房门，自始至终紧闭着。
  门缝下透不出一丝光，也漏不出半点声息。
  下午4点23分。
  林渠一脚踏进这片死寂的、如同坟场般的家门。
  堂屋里，林正阳独自一人，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矮脚板凳上。
  昏黄的光线将他凝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尊落满灰尘、即将碎裂的石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混合着未散的硝烟味、陈年霉味和眼泪的咸腥。
  当林渠看到林正阳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风尘仆仆的疲惫，凝结成一块浸透了寒霜的、布满裂纹的生铁。
  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甚至没有看林正阳一眼。
  没有问。
  不需要问。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源自二楼某个房间的腐烂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早己穿透楼板，钻入他的鼻腔，点燃了他胸腔里那桶早己蓄满的、粘稠的、名为暴戾的汽油！
  他迈步。
  迅速上楼，停在林曼房门前。
  那扇紧闭的、刷着廉价白漆的木门，此刻在他眼中，如同一块钉在耻辱柱上的、散发着恶臭的裹尸布！
  他没有敲门。
  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腹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苍白如骨。
  下一秒！
  积蓄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暴怒，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脚，如同攻城锤般，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狠狠踹向那扇该死的门板！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炮弹炸裂般的巨响！
  门板剧烈地凹陷、变形！门框周围的墙皮簌簌剥落！整座老屋仿佛都在这一脚下痛苦地颤抖！门轴发出濒死的、金属扭曲的尖啸！
  门，被这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踹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林渠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修罗，堵在门口。
  他微微弓着背，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那双眼睛，在门内昏暗光线的映衬下，燃烧着近乎实质的、淬毒的、如同熔融钢铁般的赤红火焰！死死钉在门后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煞白的脸上！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狰狞地挤出来，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杀意：
  “这是第二次。”
  “也是最后一次。”
  他向前逼近一步，阴影如同巨掌，将门内瑟瑟发抖的身影彻底笼罩。
  “下一次——”
  “我不管你是林曼，还是天王老子他亲闺女——”
  “你他妈给我等着——”
  “等着老子把你脸上那层，连皮带肉，一点一点——”
  “活剐下来！”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空气！
  紧接着，一声裹挟着所有鄙夷、憎恶与毁灭欲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嘶吼，炸裂开来：
  “臭！婊！子！”
  阅读谁让我重生的？我谢谢你！最新章节 请关注雨轩阁小说网(www.yuxu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