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如?闻′网? *首·发-
  林渠今天早早起来，洗漱完就半掩着门写那本《暑假乐园》。
  副科老师懒得布置作业，联合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陈容，首接把《暑假乐园》当作业使了。
  英语老师比他们好点儿，名义上还挂了个背单词的羊头。
  几科里面语文作业是最多的。
  首先就是每逢寒暑假必备的字帖，从小学开始就有这种老传统了。
  但是你知道的，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二手字帖几包零食钱，省时省力还省钱。
  其次就是老生常谈的作文，一周一篇，通常暑假是八篇。
  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的课外摘抄，指定写多少页，开学检查。
  这个作文和摘抄，向来是那帮想在学校捞点零花钱的同学眼里的香饽饽，像林渠这种暑假作业，8篇作文（一篇按两页算）加30页（一面算一页）摘抄，行情在二十块上下浮动。
  只要不费脑子，就是好活儿。
  动脑子？得加钱。
  林渠这个版本的《暑假乐园》，后面是没有答案的。
  自己做？
  换作上辈子那个他，这念头怕是刚从脑子里冒个泡，就被拍死了。
  鬼知道他当时怎么找到的一个软件，能扫习题、课本、教辅这些后面的条形码，一扫，什么东西都出来了。
  百无聊赖，随便写了十来页，将近九点的时候，外面终于响起了“砰砰砰”地敲门声。
  周敏在厨房擦着蒸笼，今早七点才和林正阳到快递站拿回来。`墈`風雨文学+ -免!废+岳′犊/
  林正阳请了一天假，听到敲门声赶忙出来要去开门，但被林渠抢先一步。
  拉开的门缝里先挤进来两团影子。
  打头的男人，头发稀薄得能看到头皮锃亮的光，正向着地中海的标准发展。
  身上那件黑褐色的Polo衫，被挺起的肚腩撑得走了形，布料接缝处绷出几道惨白的线头。
  比起学校里那位号称“怀胎十月”的向校长，这位的规模顶多算个熟透、沉手的大西瓜。
  他左右手各拎着个纸箱，指节有些粗粝，脸上挂着老实巴交的憨厚。
  旁边的女人同样带着岁月馈赠的丰腴，此时一只手把着扶手，另一只手叉腰，脸上正显着高原红般的色调。
  “大伯，伯妈。”
  林强， 万秀莲。
  林渠侧身让开入口，很自然地伸手去接林强左手的箱子。
  箱体轻飘飘的。
  林强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喉咙里含糊地“唔”了一声。
  老弟家这小子，啥时候这么有眼力劲儿了？
  “林渠哦？”万秀莲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似的，唰一下打在他脸上，来回描了几轮，尾音陡然扬起一丝活络的笑意，“现在长这么帅咯！”
  林渠干巴巴扯出个笑，连忙弓身去放箱子，半个字不敢接。
  他太熟悉这套家族叙事的固定桥段了——长辈夸完长相后的下一句，永远都是那出《对象在哪里》的传统戏码。+看·书￠君· ′追′蕞.芯!章·踕^
  不要应声，笑就行，然后找机会尿遁。
  当然，你byd要是真有对象，当我没说。
  “快进来坐，屋里坐！”林正阳快手快脚把茶几上堆的零碎划拉到一边，又倒了两杯温水，“咋这么早？”
  “早点来帮你看看铺子嘛！”林强喘匀了气，灌了口水，“听你说要整早餐店，我们特意去仓库翻了翻，找出来台饮水机，还有个豆浆机，全新的！店里应该能用得上。”
  “诶——” 厨房门口探进万秀莲的脑袋，那个“诶”字拖得很长的，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热乎劲儿，“好久不见哦——”脸上的笑容放大，冲着周敏去。
  周敏一回头，眼里猛地亮起来，“姐姐！”
  “可不是嘛，”她赶紧扔下抹布，湿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快两年没见了哦！”
  万秀莲眼睛一扫，瞅见墙角摞着的面粉袋，“想好做啥营生没？老姐姐跟你说，红糖馒头可得用老面发，嚼头才好，好多人都喜欢吃这种。”
  两句话的功夫，两位林家媳妇就扎进了厨房，热切交流着揉面拌馅的心得，那些油盐酱醋和家长里短，瞬间填满了狭小空间。
  她们这一辈妯娌间，倒没什么大是大非的梁子。
  真有那么点小磕绊，也是冲着林家那个幺妹林兰秀去的。
  至于横亘在老一辈那边的天堑，婆媳关系独占鳌头。
  林强三五年才敢回来过一次年，说没有这点成分作祟，怕是鬼都不信——棘手？惹不起，那就躲着点吧。
  周敏这些年扎在安柠这个小地方，婆婆跟前伺候着，那矛盾自然首当其冲。
  一想到那些陈年旧账和微妙气场，林渠就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他闷头吐了口浊气，默默掏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试图把自己从这家庭叙事的漩涡边缘拽回来。
  客厅里一时只剩两个老兄弟低沉的话匣子。
  从厂里那些鸡零狗碎，到上班摸鱼的趣闻，最后话题不出意外地绕到各家孩子的光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混杂着责任感和淡淡疲惫的气息。
  正说着，门口又响了。
  林棠站在门垫上，浅蓝色衬衫熨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点儿都市白领的利落。
  进门，先冲着沙发上的两位老辈子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爸，大伯。”
  林正阳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林强笑着“诶”了一声。
  厨房里的两位“大厨”闻声擦着手走出来。
  万秀莲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粘在了林棠身上。
  那眼神，瞬间切换到了另一种程序模式，审视中带着长辈的热情肯定：“林棠哦？现在都长这么漂亮了啊！”
  话是夸奖，但更像是一记精准的预告片剪辑，紧跟着抛出的才是正片核心：“谈男朋友没得？”
  斩钉截铁，不留半点反应空隙。
  这盘问对象的年龄一上来，级别自然不一样。
  林棠能有男朋友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于是万秀莲脸上那热情的笑容无缝切换到忧心忡忡模式，苦口婆心地打开了话匣子：“怎么还不找呢？姑娘啊……”
  她摇头，叹息的韵律抑扬顿挫，“你这马上就奔三张的人啦！年轻有资本的时候不抓紧，越往后头可越难挑到合意的呀……哎哟……”
  那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语重心长，仿佛在宣读一项关于人生规划的重要文件。
  说到后来，连旁边的周敏听着都像是戳中了心事，没好气地跟了一句助攻：“就是！老大不小的姑娘家了，连个对象都处不着！外头现在可是男多女少哦！”
  林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像刷了一层薄薄的石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一旁默不作声的林渠，看着自家这位便宜老姐吃瘪的模样，嘴角差点没绷住。
  那些话，每一个字眼，每一个转折，他都太他妈熟悉了！
  想当年，二十郎当岁开始，每逢过年就成了“七姑八姨盘查专场”。
  头几年，爹妈多少还能帮着打打掩护，拆拆火。
  到了二十八九岁那槛儿上，老两口立场首接动摇，临阵倒戈！
  等过了三十……呵呵，那就首接沦落到人憎狗嫌的地步了。
  在爹妈眼里，那时候的自己，怕是连家里那只整天在房檐上晒太阳、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狸花猫都比不上——人狸花好歹还知道出去遛弯时给自己拐只小母猫回来呢！
  这该死的，熟悉的，带着烟火气和无形压力的命运感啊。
  幸好这辈子的老子还是小小的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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