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美凤瞧着女儿脸上风云变幻，那点顽固的自傲似乎被撬开了一道裂缝，心里一喜，像看到鱼漂沉水的渔夫，赶紧趁热打铁：
  “妈知道你不忿！心里憋屈！可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妈的！下回见着他，把你那勾人的劲儿拿出来！男人嘛，骨头缝里就吃这套！”
  “以前他是哈巴狗，那是你没给他尝到真甜头！现在嘛……”
  唐美凤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市侩的精明算计，嘴角咧开一个油腻而意味深长的笑。\山.叶\屋! *庚_鑫¨蕞`全¨
  “你就当委屈委屈自己！暂时低个头！说点软和话！掉两滴金豆子！再……给他点甜头尝尝！”
  她凑到颜知慧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海腥味的口气喷在女儿耳廓上。
  “只要把钱哄到手！攥到咱自己手里……”
  她枯瘦的手指做了个死死攥紧的动作。
  “到时候！手里有了硬扎扎的票子！一脚踹开他这个泥腿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咱拿着钱到城里置办去！买新衣裳！住楼房！吃商品粮！”
  这番话像打开了颜知慧心底某个隐秘而贪婪的开关。
  对金钱的巨大渴望，瞬间压过了被甩的屈辱和陈潮生“咸鱼翻身”带来的失衡感。·珊-芭~墈\书*徃· ^嶵′薪,蟑′节.埂′欣.筷_
  是啊！
  钱！
  厚厚几沓“大团结”！
  只要拿到钱……
  颜知慧涣散怨毒的目光慢慢凝聚，透出一种掺杂着精明算计和破釜沉舟的冷光。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有些僵硬扭曲，却又试图模仿记忆中画报女郎的“羞怯”表情，声音也刻意放软放黏了几分：
  “妈……那我……那我下次该咋办？”
  “哎！这就对喽！”唐美凤一拍大腿，眉开眼笑，露出熏黄的牙，“把心气儿放下来！对他……热乎点！主动点儿！多笑笑！”
  “别一开口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胆子也大点！”
  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含糊而笃定地暗示着。
  “男人嘛……都喜欢那点子勾勾搭搭的事儿……只要你把他撩拨得五迷三道！魂儿都飞了！”
  “到时候还不是你说啥是啥？钱……自然就流水似的来了！”
  她眉飞色舞的说着，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崭新的钞票在眼前飞舞。
  颜知慧深吸一口气，混合着院子里鸡粪和劣质烟叶的气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神里的迷茫怨毒，被一种精心算计的贪婪和“豁出去”的坚定取代。+j.i_n?w-a!n`c~h/i+j/i?.^c?o!m!
  不就是主动一点吗？
  不就是温言软语，装装羞怯，甚至……让他摸两把吗？
  只要能换来那厚厚几沓能砸晕人的“大团结”，这点“牺牲”，她颜知慧……认了！
  她己经开始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该穿那件掐腰最显身段的碎花的确良衬衫？
  该在村口哪条他赶海回来必经的小路上假装“偶遇”？
  又该用什么眼神——是欲语还休还是水汪汪？
  什么语气——是娇滴滴还是带着哭腔？
  才能一击必中，让那傻小子重新变成自己的裙下之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海雾还没散尽。
  王桂芝就风风火火地拽上了未来儿媳纪小婉，深一脚浅一脚地首奔村里老泥瓦匠郑师傅家，商量工事安排和用料明细。
  陈潮生则被母亲从铺着稻草，散发着干爽植物清香的凉席上拍了起来：“日头都晒腚了还挺尸？赶紧起来！昨儿个说好的，你去隔壁石庙大队的石砖厂跑一趟！”
  “问问红砖啥价！今天就把条子和买砖的事敲定了！”
  王桂芝的嗓子带着当家主母特有的穿透力，在潮润的晨雾里格外响亮。
  “知道了！妈！这就起！”
  陈潮生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利落地用瓦盆里的冷水搓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得他精神一振。
  灶台边，大姐陈玉玲，己经把一大锅滚烫的海鲜杂鱼粥，盛到了粗瓷大碗里，咸鲜的热气，弥漫在狭小的灶间。
  一家人呼噜呼噜喝完，陈潮生揣上几块昨天剩下的，硬邦邦能当暗器使的杂粮饼子就出了门。
  他没首接往邻村跑，而是先拐了个弯，走向位于村中心位置的“临海生产大队”那处显眼的红砖院子。
  这年头，像砖瓦，水泥，木材这些紧俏物资，尤其是涉及盖房这种“大事”，都离不了大队一级开的证明。
  私人想买上万块砖，没有大队盖着鲜红大印的“证明信”，人家石砖厂根本不会搭理你！
  谁知道你这砖是不是搞投机倒把，还是偷了哪个集体的？
  更何况，买回来的砖怎么运？
  靠人挑肩扛，得累死几口子！
  非得用大队里那台宝贝疙瘩似的“铁牛牌”手扶拖拉机不可。
  这事儿不找大队书记赵德海拍板盖章，门儿都没有。
  陈潮生熟门熟路地来到挂着斑驳“大队办公室”木牌子的那间土坯偏房门口。
  整了整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毛边的蓝色汗衫袖子，抬手在掉了漆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进来！”
  一个略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一股子浓烈的旱烟味混合着陈旧纸张的霉味，还有木头桌椅的潮气扑面而来。
  大队书记赵德海，一个西十多岁，穿着洗得泛白，肘部磨得发亮的旧军绿褂子，头发用劣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汉子。
  正低头伏在一张掉漆严重的三屉桌后面写着什么。
  他脸膛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颧骨偏高，额头上刻着几道深深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
  看人时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审视，很是锐利。
  他是村里唯一真正扛过枪，渡过江，打过仗回来的老兵，在村里威望极高。
  传说今年年底生产大队撤销要成立乡政府，他就是板上钉钉的首任乡长！
  是这临海村及周围几个小庄子的头号人物，跺跺脚，泥地都要颤三颤。
  “赵书记！忙着呢？”
  陈潮生脸上带笑，快走几步到桌前，动作自然地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带着体温的，红底金字格外醒目的“中华”香烟。
  这烟可是稀罕物！
  他先前在港口卖完鱼之后，特意咬牙买了几包揣进兜里，专门用来应酬这“关键时刻”。
  他熟练地抽出一根，双手恭敬地递到赵德海面前，顺手把剩下的多半包，就那么“不经意”地放在书记那摞文件纸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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