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你在船上守着，一步也别离！眼睛放亮点！”
  陈潮生低声叮嘱，眼神锐利地扫过岸上的人群。￠衫`叶`屋· ~已¨发?布`最?薪′蟑.结′
  这一船“银山”太扎眼，价值太高，必须有人看着。
  郑富贵那铁塔般的身形，警惕如鹰隼的眼神和沾满墨渍的凶悍模样，本身就是最好的威慑。
  “放心，潮生哥！有我在，苍蝇都别想靠近咱的船！”
  郑富贵拍着厚实的胸脯保证，发出砰砰的闷响，一屁股坐在堆满枪乌贼的船头，像尊门神，虎视眈眈地盯着岸上来往的人。
  特别是那些眼神飘忽，手脚不干净的半大孩子成为了他重点关照的对象。
  陈潮生这才利落地跳上湿漉漉，沾满鱼鳞和污水的码头木排，挤入摩肩接踵，气味混杂的嘈杂人群。
  他目标明确，寻找那些挂着硬纸板牌子或用粉笔在墙上写着收购信息的摊点。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穿着半旧灰色中山装，肚子微凸，脑门有些反光，约莫西十多岁的中年胖子。
  这人叫孟建国，是邻市来的大收购商。
  他面前摆着磅秤和几个空箩筐，正皱着眉头，夹着半截“飞马”牌香烟，时不时焦躁地看表。
  显然，今天早上收货情况不太理想。^w\a.n\o¨p+e~n¨.?c-o!m!
  他身边立着的牌子上，用粉笔清晰地写着：
  【收鲜海兔（枪乌贼），西块五一斤！】
  字迹有力，颇有几分颜体功底。
  “老板，枪乌贼怎么收？”
  陈潮生凑上前，语气平静地问。
  孟建国正烦着呢，斜眼瞥了一下陈潮生。
  见他年纪轻轻，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不像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渔民，只当是哪个赶海弄了点零碎货的村里小子。
  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牌子上标了，西块五！这位小哥您手上有多少？”
  “我那儿有不少，您也这价收吗？”陈潮生不动声色，目光沉稳地看着对方。
  “不少？”孟建国把烟头狠狠摁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表情认真了几分，指了指一旁空荡荡的箩筐，“小兄弟，我这不少是指千斤起步！”
  陈潮生也不恼，点点头，转身又去问了旁边几家收购点。
  价格都差不多，西块三到西块五之间浮动，孟建国开的确实是最高价。
  而且看其他收购点，枪乌贼的存货确实很少，箩筐里都是稀稀拉拉一层，甚至空着。
  看来这东西要么产量低，要么还没到大量上市的时候，市场缺货！
  陈潮生心里有底了，转身又回到孟建国摊前：“老板，我那确实有点量。·5′2\0?k_s-w?._c!o.m^一两千斤还是有的。不过这价格嘛……”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带着点商量的意味。
  “多少？！”
  孟建国猛地抬起头，小眼睛里瞬间放出精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盯住陈潮生，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一两千斤？小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你那小舢板能装下？”
  他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骗子或是想抬价的滑头。
  开什么玩笑？
  那种小破船能装一两千斤枪乌贼？
  除非是把船压沉到海底！
  “骗您对我有啥好处？货就在船上，离这儿不远，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陈潮生语气依旧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自信。
  “要是真有，您这西块五的价……”
  孟建国看着陈潮生那双沉稳，毫不躲闪的眼睛，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巨大的诱惑和焦灼的需求压倒了疑虑。
  他一咬牙，果断掐灭手中的烟头，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走！带我去看！要真有那么多，活蹦乱跳，质量没问题，我每斤给你加三毛！西块八！现钱结算！”
  他开出了高价，也抛出了现钱的诱惑，这是最有分量的砝码。
  成了！
  陈潮生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
  这个价远高于他的预期，而且解决了燃眉之急。
  实际上能够一口吃下这么多，还能给出高价的买家，隔平日里也难寻。
  只能说运气够好，恰巧被他给遇到了。
  “行！跟我来！
  ”陈潮生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码头特有的喧嚣。
  粗粝的汗酸味，浓烈的鱼腥气，柴油机喷吐的黑烟，还有海货腐烂的隐约酸臭……
  像一层粘稠油腻的雾，糊在孟建国的口鼻间。
  他跟着陈潮生，踩着脚下湿滑泥泞，嵌着鱼鳞的地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盐的粗砺感，呛得他喉咙发干。
  越靠近泊船区，他心里那面鼓就擂得越急。
  眼前的水域挤满了澡盆大小的破旧舢板。
  紧挨着几艘锈迹斑斑，油漆如鳞片般剥落的铁壳船，更衬得陈潮生那艘船板发白，边缘磨损，船底附着稀疏海蛎壳的小船寒酸得可怜。
  仿佛一阵稍大的浪头就能拍散架。
  “就这？”
  孟建国心里那点残存的希望像被戳破的鱼鳔，迅速干瘪下去，嘴里忍不住低声嘀咕。
  “娘的，糊弄鬼呢？一千多斤海兔，塞这破船里？怕不是连船底都要压穿咯！”
  他做了十几年海货生意，过手的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小舢板，顶天装个三五百斤就够呛。
  当陈潮生最终停在那艘被一个铁塔般壮实身影堵得严严实实的船舱前，笃定地说“就在这儿”时——
  几天奔波积攒的焦躁和失望瞬间顶破了“和气生财”的涵养，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孟建国的脑门，烧得他脸皮发烫。
  “小兄弟！”
  孟建国脸沉得能拧出水，声音压着火，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陈潮生鼻尖。
  “你这是拿我孟胖子开涮呢？！就这快要散架的小舢板，装一两千斤？！”
  “你当海兔是棉花做的能飘着，还是当我孟建国是没见过海的棒槌？！”
  他一边质问，一边习惯性地踮起脚，脖颈抻得老长，想越过郑富贵那堵墙似的肩膀往幽暗的船舱里扫视。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信和愠怒，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陈潮生脸上。
  “老子跑码头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耍人玩……”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全被憋了回去。
  那铁塔般的汉子像座移动的小山般，不情愿地，缓缓地挪开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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