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青灰色的天光勉强照亮了清泉村蜿蜒的小路。·搜*嗖·小/说?王′ ·勉￠沸-悦/渎!
  苏白提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袋，苏小小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父子俩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村口的汽车站。
  那辆通往县城的旧长途汽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苏白抢先一步上去，替儿子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又把行李袋仔细地塞进行李架。
  车子发动，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前行。窗外是熟悉的田野和山峦，正一点点向后退去。
  苏白看着窗外，嘴唇嗫嚅了几下，又开始了那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
  “到了地方，第一时间给家里写信……不，打电话，打电话快些，报个平安。”
  “钱要放好，分开放，别都搁一块儿。”
  “跟人打交道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啥都跟人说。”
  “学习上……”
  苏小小安静地坐在旁边，耐心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应一声“嗯，知道了，爸”。+m_i!j+i~a_s~h,e`._c+o!m/
  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仿佛要把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刻进心里。
  这些絮叨，是父亲沉甸甸的爱，是他即将独自面对陌生世界时，最珍贵的行囊。
  县城的小火车站比苏小小想象中还要简陋和喧闹。
  站台上挤满了人，大多是背着行囊、步履匆匆的女性，她们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谈论着工作、生意，声音响亮而自信。
  像苏小小这样年纪轻、独自出行的男性并不多见，他清秀出色的容貌和略显局促的神情，不免吸引了一些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
  几个穿着制服的女站务员在一旁维持秩序，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淡然。
  苏白似乎察觉到了那些目光，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将儿子稍稍挡在身后一些，脸上的担忧更加浓重了。
  呜——！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而嘶哑的汽笛声，伴随着铁轨沉重的轰鸣，绿色的火车头喷吐着白色的蒸汽，缓缓驶入了站台。*k^u¨a?i\d,u\b′o?o/k..,c?o¨m+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提着大包小包向前涌去。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苏白看着儿子，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伸出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苏小小的肩膀，那力道里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骄傲、不舍、担忧、期望……
  然后，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毛巾包裹着的小包袱，硬塞到苏小小手里，声音有些沙哑：
  “拿着，路上吃。煮鸡蛋和烙饼，都是你爱吃的。”
  包袱还带着父亲怀里的温热，烫得苏小小手心发颤。
  “爸……”
  苏小小的鼻子瞬间就酸了，他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看着他那件领口己经磨破却依旧整洁的旧衬衫，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千般不舍万般牵挂的、微微泛红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用力吸了口气，把涌上来的泪意强压下去，声音有些发哽：
  “您快回去吧。一个人在家……一定要按时吃饭，别舍不得，别再去接那些重活了……等我到了学校，安顿下来，就给您打电话。”
  “哎，哎，好……”
  苏白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只是重复着，
  “快上去吧，找好座位，东西放放稳……”
  乘客的人流推着苏小小向前。
  他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人群挤上了火车，艰难地在拥挤的车厢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急忙放下东西，扑到窗边。
  窗外，苏白还站在原地，仰着头，努力在密密麻麻的车窗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看到儿子探出头，他立刻使劲地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
  苏小小扒着车窗，大声喊道，“您回去啊——！”
  汽笛再次长鸣，车轮缓缓转动。
  苏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跟着启动的火车小跑起来。
  他跑得有些踉跄，却依旧拼命地挥着手，嘴唇动着，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完全被火车的轰鸣声淹没了。
  火车越来越快，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连同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县城，一起被迅速抛在了后面。
  苏小小还死死地扒着车窗，冰凉的玻璃贴着他的脸颊。
  首到再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象，只有陌生的田野和山脉飞速掠过，他才无力地滑坐在座位上。
  他低下头，打开手里那个温热的包袱，里面是几个剥好的白煮蛋和几张金黄色的烙饼，散发着熟悉的、家的味道。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烙饼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紧紧攥着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父亲体温的食物，像攥着最后一点温暖的依靠，在列车哐当哐当的节奏中，无声地哭泣起来。
  车窗外，是广阔而未知的世界；
  车窗内，是一个少年离巢的孤独和对远方父亲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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