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岩粉屑尚未在凛冽的寒风中完全散尽。
  演武场上那摄人心魄的死寂，被骤然爆发的声浪彻底碾碎！如同滚烫的油锅骤然泼进了一瓢冰水，整个场面瞬间炸开了锅！
  “碎了？！他……他真的打碎了？！”
  “引气二层？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引气二层能有的力量！那李豹去年引气三层巅峰，也不过在上面留下半寸深的掌痕！”
  “邪门了！他刚才是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个屁！你看他吐血那样，分明是透支了本源！强弩之末！”
  “天爷……冰心岩崩了，那我们以后勘验用什么？”
  嗡鸣的议论声浪、倒抽冷气的嘶嘶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潮汐，瞬间吞噬了这方冰冷的山坳。数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黏在试炼台中心那个挺立如枪、却也剧烈咳嗽、唇角溢出一道刺目鲜红的单薄身影上。敬畏、惊疑、嫉妒、幸灾乐祸……无数复杂到扭曲的情绪在这些李家年轻子弟眼中翻腾交织。
  然而，那高台之上，却是一片不同寻常的冰冷死寂。
  滚烫的茶汤浸透了昂贵的玄貂皮，肆意流淌在紫檀木搭就的厚实台面，浓郁的茶香混杂着皮草湿漉的气息弥漫开来，却丝毫无法化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大长老李振川保持着墨玉杯盏滑落的姿势，枯瘦的手悬在台面上方不足一寸之处，指节僵硬。灰白的须发在寒风中微微拂动，遮不住他那双浑浊眼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惊骇！震怒！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冰心岩粉碎成这般模样，绝非引气二层该有的力量！这小子身上……定有惊天秘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手，重新笼入宽大的袖袍之中。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袖内微微颤动着，泄露着他心底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汹涌暗流。他目光沉沉，如同冰封深渊下的毒蛟，死死锁定了台下剧烈咳嗽的李十三。
  旁侧，胖长老李广禄脸上的嘲弄彻底冻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惊恐和扭曲不甘的丑陋神情。他甚至能感觉到，方才自己那几声“不自量力”、“速速滚下”的刻薄讥讽，此刻正化作无形的巴掌，裹挟着台下那些年轻目光里的质疑，狠狠抽回自己这张油腻的老脸上！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驳斥挽回几分颜面，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丝气音，像只突然被扼住脖子的肥鹅。
  李振川没有看任何人，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万钧寒冰，穿透下方嘈杂的声浪，清晰地压了下来：
  “带下去……咳……即刻……送入静室安养！” 最后一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他没提方才“按族规处置”的话，也没宣布结果。但冰心岩化为齑粉的现实，已经让任何关于“废柴”的宣判都成了笑话。
  两名李振川一系的执事弟子如梦初醒，急忙跃下高台，收敛起脸上的惊疑，带着几分复杂难言的敬畏，快步走到李十三身边，小心翼翼搀扶住他摇摇欲坠、依旧在轻微咳嗽的身躯，将他带离了这片炸开了锅的旋涡中心。
  ……
  两日后。晨曦微露。
  李家武技阁，位于后山更深处的缓坡之上，背靠一处垂直如镜、终年流淌着薄冰瀑的巨大山壁。整座阁楼完全由取自山壁深处的“玄冰青岩”垒砌而成，粗糙厚重，深沉的青色在冬日惨淡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冷芒，宛如一头匍匐在山脚、沉默吸纳着万载寒气的巨兽。
  通往阁楼正门的是一条长长的、九级冰晶阶砖铺就的步道。阶砖并非光滑，而是被家族历代子弟鞋履磨砺出坑洼不平的粗糙质感，寒意透过薄薄的鞋底直沁脚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干燥冰冷的味道，混杂着纸张兽皮的陈旧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似乎蕴藏在岩石深处的灵能波动。阁楼正门巨大厚重，由整块的玄铁木混合寒铁铸就，其上布满繁复冰冷的阵纹，此刻正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门后深邃的阴影与淡淡的、冰蓝色的灵气薄雾交织。
  李十三脸色依旧苍白，如同久病初愈，嘴唇也欠缺血色，体内经脉中那股被强行熔炼后强行爆发的虚空撕裂感还在隐隐作痛。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两日前更加锐利、深邃，蕴藏着一股无声燃烧的火焰。引气三层的境界已在两日的生死熬炼中彻底稳固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寒却纯净的空气，抬步，稳稳地踏上第一级冰晶阶砖。
  就在他左脚触碰到冰冷阶砖的刹那，一股霸道凶悍的气息骤然自身后斜侧里撞来！速度极快，带起刺耳风声！
  “滚开！好狗不挡道！”
  咆哮声炸响，一道魁梧如黑熊般的身影蛮横地挤开空间，裹着腥气的劲风，几乎是擦着李十三的侧肋撞向武技阁正门！一只蒲扇大的、指节粗壮还沾着油腥、覆盖着一层厚厚茧皮的右手，更是五指如钩，阴毒地探出，并非推搡，而是径直抓向李十三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加瘦弱的肩胛骨！指尖劲风凌厉，内蕴一股阴寒穿透的力道，这要是抓实，肩骨必定立碎！
  李涛！引气五层巅峰！大长老李振川门下最得意、最猖狂的一条恶犬！
  杀机！毫无掩饰！
  李十三身体重心刚踏上冰阶，本就带着几分虚浮。这一撞一抓袭来，时机歹毒刁钻至极！
  危殆之间，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太虚鼎炉，骤然如同被触碰了核心逆鳞！
  嗡！
  炉体轻微一震！炉壁上那细微的、近乎不可察觉的古老铭文瞬间流转起来！一股远比冰晶阶砖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死寂的气息，自鼎炉核心弥漫而出，非是攻击，更像是一种绝对秩序降临！李十三体内那些散乱、微弱、刺痛的五灵根残留气感，如同亿万只受惊的冰蝇，瞬间被这股冷酷的意志驱赶、聚拢！根本无需李十三催运！
  金系锐芒、木系枯韧、水系寒毒、火系暴虐、土系凝滞！
  这五种在“正常”修士体内必然冲突抵消、难以共存的奇异力量，被那太虚鼎炉的核心意志以一种蛮横到不容置疑的方式——
  硬生生挤压糅合！
  如同五颗属性各异的顽石被投入磨盘核心，以碾压天地之势强行磨碎了棱角，化作一捧混沌初开的灼热冰流！
  嗤啦——！
  五气交汇摩擦之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能量电弧在虚空一闪而灭！带来脏腑撕裂般的剧痛！李十三闷哼一声，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大片诡异的酡红，嘴角更是溢出了一缕淡金色的、带着细微电弧跳跃的血沫！但这股超越他肉身负荷极限的剧痛，也带来了刹那的、不属于引气三层该有的强横力量爆发！
  在这股由鼎炉意志强行“捏合”混沌之力主导下，他原本有些虚浮下盘骤然变得如玄冰生根！与此同时，被攻击一侧的左手，遵循着本能与那股强行归束力量的指引，几乎在对方毒爪碰到自己之前半寸的刹那！
  以一种奇诡的、如同冻土开裂寒蔓抽枝的角度，猛地从肋下反撩而起！
  手型古怪！五指并非并拢，而是如同凝聚了一团无形冰棱！掌心处，五行混乱激荡形成的暗红混沌光芒骤然压缩至一个极其微小却炽亮的点！
  呲！
  两股劲风瞬间碰撞！
  并非沉闷撞击，而是尖锐如同精铁刮擦玻璃的刺耳裂鸣！
  李十三身体剧震，脚下冰阶被他骤然发力的左脚震裂出蛛网细纹！身形更是被那来自引气五层的沛然巨力撞得踉跄暴退两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玄冰阶砖上留下清晰带痕的脚印！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玄冰青岩墙壁上，撞得石屑纷飞！撞得他喉头又是一甜！
  他强行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嘴角那抹淡金血痕却愈发刺眼。
  然而，另一侧！
  李涛狞笑的神色骤然凝固在脸上！他那一爪抓实的感觉，并非捏中血肉骨骼的沉滞，更像是狠狠拍在了一块深埋在万年玄冰层中的星核陨铁之上！坚硬！冰冷！更有一股锐利到极致、疯狂旋转切割的能量瞬间爆开！
  “呃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从李涛口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他右手那覆盖着厚茧、足以开碑裂石的五指，指背皮肤竟瞬间崩裂出数道细密血口，鲜血如同红珠般渗出！最诡异的是，一股混乱不堪、仿佛带着五种属性撕裂痛楚的诡异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手臂的经脉瞬间蔓延进去！所过之处，气血凝滞、如针扎冰刺、又似火烧电灼！竟让他这条手臂经脉骤然抽痛麻木！
  蹬！蹬！蹬！
  猝不及防的剧痛与那股诡异混乱能量的冲击，让他魁梧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向后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比李十三刚才退得更加沉重，冰晶阶砖在他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场间死寂！
  武技阁门前冰晶阶砖上，两道被踏碎的蛛网裂痕无声对视。一道略显淡薄混乱，带着踉跄。一道深沉粗重，蕴含了惊怒与疼痛的凝滞。
  九级台阶之下，刚刚赶来准备进入武技阁的几名李家弟子，齐齐停下了脚步，如同被施展了定身咒，瞠目结舌地看着台阶上那两道对峙的身影。一个靠在墙上，面色惨淡如纸却眼神锐利如刀，嘴角金色血丝刺目；另一个魁梧如山，此刻右臂僵垂，指背破裂染血，脸上惊怒交加，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引气三层……对引气五层巅峰的悍然一击？竟逼退对手？甚至……反震其伤？
  这怎么可能？！莫非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两遍？
  “小杂种！你找死！” 死寂不过一瞬，被当众逼退、手指淌血的耻辱如同毒蛇噬心，瞬间点燃了李涛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狂暴的杀意与屈辱淹没！他眼中血丝密布，一声夹杂着愤怒、暴戾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惧意的咆哮炸响！
  根本不顾这是在武技阁前！
  他左足猛地踏碎脚下冰砖！庞大身躯如同攻城巨槌般轰然前冲！引气五层巅峰的磅礴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阴煞毒水掌！
  这正是他所修习《黑水凝煞功》的杀手锏！左掌瞬间笼罩上一股墨绿色、散发着浓郁腥甜和刺骨阴寒的光芒！掌心之中，灵力疯狂凝聚、高度压缩！竟凝聚出数滴粘稠欲滴、闪烁着墨绿幽光的深邃“毒水”！每一滴毒水都如同炼狱黄泉浓缩的精华，带着一种能腐肉销骨的恐怖穿透力！掌风过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得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直印李十三面门！
  掌未至，腥臭阴毒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引气五层巅峰的凶横威压如同无形的毒水沼泽，牢牢将李十三锁死！巨大的差距，让这纯粹硬实力的碾压，似乎已无可逃避！
  生死一瞬！
  就在那蕴含腐肉销骨之毒的墨绿掌印即将触及鼻尖、李十三甚至能看清对方掌心那几点毒液翻滚的恶毒粘稠形态、大脑被阴寒掌风压得一片空白之际——
  丹田深处！
  太虚鼎炉如同被彻底点燃了沉睡的怒火！
  嗡！！！
  炉壁剧震！其上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漆黑印记猛地闪烁了一下！不再被动熔炼李十三自身的混乱灵力！
  一股远比方才蛮横霸道亿万倍的、如同浩荡寰宇碾磨星辰尘埃般的毁灭意志轰然降临！顺着李十三与身后玄冰青岩接触的每一个点，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冷触手，狠狠地、疯狂地扎入那坚硬的岩体深处！甚至透过了厚厚的墙壁，触向了……武技阁内部某个冰冷死寂的角落！
  嗡——！！！
  仿佛穿透了万载时空的玄冰寒渊！一声沉闷到几乎要碾碎灵魂的、来自远古洪荒的法则之音！在武技阁内部最深处某个被阵法重重守护、落满厚尘的角落骤然响起！那是冰冷、沉重、古老、带着镇压万魔气息的轰鸣！
  下一刻！
  一股无法形容其重、其寒、其威的磅礴意志，如同跨越时空长河的冰川洪流，悍然逆流倒卷，顺着太虚鼎炉那亿万条无形冰冷的“触手”，蛮横地冲入李十三那脆弱濒临崩溃的识海！
  剧痛！超越极限！
  仿佛头颅被万载玄冰撑爆、又似亿万道寒冰法则的神针刺穿了灵魂！
  “噗——！” 李十三眼前瞬间被冰冷的黑暗充斥，口鼻不受控制地狂喷出一大口带着冰晶碎屑的滚烫鲜血！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而就在他身体失控前倾、即将撞上李涛那致命毒掌的刹那！
  他那被震得麻木、尚未来得及完全抬起的右臂，在那股涌入识海的洪荒冰绝意志的极端重压下，遵循着一种源自本能的、早已烙印在肉身深处的玄奥轨迹，猛地向上格挡！五指根本来不及张开，只能本能地紧握成拳！手臂动作僵硬、扭曲，仿佛承受着亿万钧重压，动作慢如蜗牛！体内刚刚被太虚鼎炉强行熔炼的那一丝微薄的五灵混沌之力，在这股恐怖意志的裹挟、碾磨、强行提纯之下——
  瞬间质变！凝形！
  拳锋所向！不再是暗红混沌光流！而是骤然凝聚出一片巴掌大小的、边缘锐利到仿佛能切开空间的奇异掌影虚象！
  那虚象并非完整掌印，更像是一块布满裂痕、刚从万载玄冰层中凿出的残缺掌化石，边缘参差破碎，掌心部分更是模糊一片，仿佛被亘古岁月磨平了纹理！整个虚象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极寒与古老！仿佛下一刻就要自行崩解！
  掌影虚象成形的刹那！
  武技阁内那股被引动的磅礴意志似乎有所不满地微微一顿，发出更深沉的嗡鸣，似乎对这低劣的“临摹”极其失望，力量骤然收敛大半！
  然！这残缺虚幻的掌影出现得恰到好处！
  李十三扑倒的身体，带着这本能凝聚出的、沉重如冰山一角的力量，拳锋正好迎上了李涛那凶悍绝伦、毒液欲滴的墨绿阴掌！
  拳掌碰撞！
  时间仿佛被强行拉长凝固了一刹那！
  预料中爆裂的能量对冲并未出现！
  那残缺的玄冰掌影虚象，在接触墨绿毒掌的瞬间，仿佛一个无法理解的法则黑洞！李涛掌心那高度凝练、足以洞穿玄铁的精粹阴煞毒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残缺虚象中蕴含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封”、“厚重”法则意境……抹除、碾碎、同化为一片……虚无的死寂！
  如同沸油泼上了万载永冻冰核！
  湮灭！无声！却带着冻结一切生命律动的终极威严！
  “呃？！”
  李涛脸上那狰狞狂暴的表情瞬间僵硬、凝固，眼神从残暴杀意，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惊骇所取代！他引以为傲的、足以洞穿精铁数寸的阴煞毒水，在触碰到那层薄薄的玄冰掌影虚象时，竟然……彻底消失了？！连一丝一毫的灵力反馈、冲击震动都没有？！仿佛他全力打出的一掌，落在了一片冰冷的虚空幻影之上？！
  这完全超越了常理的认知！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天堑，让他心神防御瞬间裂开一道无法修复的鸿沟！
  就在他心神剧震失守、旧力耗尽新力未生的绝无防备间隙！
  李十三那沉重如冰山倾塌的扑倒之势才轰然爆发！他那凝聚着残存身体力量与冰冷掌影法则余韵的拳锋，在碾碎对方掌中毒力后，才终于狠狠撞在了李涛那僵硬的左掌掌心本体之上！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一次，是纯粹的、没有丝毫灵力加持的血肉之力结结实实地砸击！
  咔！
  刺耳清晰的骨裂声随之爆起！
  “哇啊——！”
  李涛左臂传来钻心剧痛，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如同被无形巨锤拦腰扫中，口中喷出一道鲜艳的、混杂着被掌影寒劲侵蚀出的些许冰晶碎末的血箭！魁梧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轰隆！
  庞大的身体狠狠砸落在下方的冰阶之下，撞碎了大片冻土！尘土混合着碎冰扬起！
  李涛瘫在冰冷的碎土坑中，左臂软塌塌地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他右手指背依旧血流不止，胸腔气血更是如同沸水翻腾，剧痛与经脉中那股被玄冰掌影余威侵蚀的、冻毙生机般的死寂寒意交织袭来，让他面如土色，一时间痛楚蜷缩，连句完整话都骂不出来！
  武技阁门前，冰晶阶砖顶端。
  李十三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寒气。他那迎击的右手拳锋，皮肤崩裂，血肉模糊，森白的手骨都隐约可见，鲜血不断滴落，在冰冷的阶砖上迅速冻结成点点暗红的冰珠。强行凝聚那道残缺掌影的代价是惨烈的，整条右臂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体内经脉更像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蹂躏过，丹田气海空虚得如同龟裂的旱地。
  但！
  他依旧倔强地抬着头，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染着斑驳的金色血痕，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散乱的发丝，死死地盯着阶下狼狈瘫倒、满脸痛苦屈辱与无法置信神色的李涛，里面没有半分恐惧与迟疑！只有一股绝境之下燃烧生命的狠厉与桀骜！
  阶下死寂。
  所有围观弟子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已遗忘。
  就在这时，武技阁那扇沉重的玄铁木寒铁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一个身影佝偻、身着灰色陈旧麻衣、仿佛与这座玄冰石阁融为一体的枯瘦老人缓缓迈步走了出来。
  他满脸皱纹如同深刻的刀刻沟壑，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万年玄冰里的两簇幽魂火焰。他目光先在下方土坑里蜷缩的李涛身上淡漠地扫过，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扫视一块路边的石头。
  然后，这双蕴含着无尽时间深邃与冰冷智慧的眼，才缓缓抬起，终于落在了李十三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骨骼，直抵丹田深处的太虚鼎炉虚影！当扫过他那只血肉模糊、骨头都似要裂开的右拳时，老人那几乎从未有过波动的枯槁面容上，极其极其细微地掠过了一丝无人能察的震动！
  那不是惋惜，不是震惊，更像是……一种沉寂太久、终于发现某物的确认！
  “冰魄玄掌……” 枯涩苍老、如同两块粗糙玄冰摩擦的声音低低响起，只有近在咫尺的李十三能听到，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寒气，“……意未达，‘势’已显……然其有瑕缺，未窥其‘神’…强行临摹引动残韵，反噬噬身，得不偿失。”
  这突然出现的灰衣老人并未理会任何人，甚至没再看李涛一眼，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便如同从木雕石刻中活过来般，缓缓转过身，佝偻的身影重新没入武技阁大门的幽深阴影与淡淡冰蓝薄雾之中。
  沉重的寒铁木大门再次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只留下门前阶上血迹斑斑、摇摇欲坠却凶戾如孤狼的身影，阶下泥坑里骨折血染、屈辱惊骇的魁梧败者，以及台阶中段，一群如同被钉在冰阶上、完全失声的木偶般的李家子弟。
  初升的冬日阳光，终于艰难地越过重山，洒下几缕惨淡的光柱，将阶顶那几点迅速冻结的血珠，映照得愈发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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