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认军衔的尴尬像一小块粘在鞋底的湿泥，虽然甩脱了表面，那残留的不适感却依旧顽固地跟随着苏念棠的脚步。~o÷完?/本e神Dt?站|μ? ÷}更~§?新,|!最??_全ˉ÷食堂是一座独立的长方形砖房，巨大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青烟，混杂着食物蒸腾的热气和消毒水的味道，在清冽的山间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走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喧嚣热浪和浓重的饭菜气息让她有瞬间的窒息。巨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几十张简易的长条桌椅旁坐满了穿着作训服或常服的官兵，以及少数像她一样的军属。取餐窗口前排着几条不算长的队伍，不锈钢餐盘的碰撞声、大声的交谈声、爽朗的笑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嘈杂，与她之前的寂静生活截然不同。
  苏念棠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陆霆骁的身影，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或略带眼熟的面孔——或许是早上在家属院门口见过的某位嫂子，或许是刚才在小空场遇见的赵参谋或李连长……但没有他。
  她握紧了手里的饭票，吸了口气，默默站到了其中一条队伍的末尾。
  周遭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聚焦过来。好奇的、善意的、探究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食堂里特有的烟火气和温度。′鸿?特¨小\说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她尽量目不斜视，只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却依旧能听到一些压低却清晰的议论飘过来。
  “那是陆营长家的吧？”
  “啧，真够年轻的……”
  “听说才刚结婚？”
  “看着跟咱们这格格不入啊……”
  队伍缓缓前移。当轮到苏念棠时，她将饭票递给窗口后面的大师傅——一个围着油渍围裙、面色红润的粗壮汉子。大师傅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认出了她是“新来的营长家属”，粗着嗓子喊了句“嫂子稍等”，便动作麻利地操起勺子，往那硕大的不锈钢餐盘里啪啪地扣上几勺大锅菜——土豆烧得有些黄黑，豆角油汪汪的，里面夹杂着几片肥肉。接着是一大勺米饭，米饭蒸得有点黏，堆得结结实实。
  “谢…谢谢。”苏念棠接过那沉甸甸、边缘冰凉的餐盘，指尖的温度迅速被吸走。
  她端着盘子，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快速逡巡，试图找一个相对僻静点的角落。几乎所有座位都有人，大部分都是三五成群，或高声谈笑，或埋头狼吞虎咽。最终，她看到最靠近打饭窗口的角落里，有一张长条桌，只有一端坐了一个带着小孩的嫂子（她认出是住得离她稍远的孙嫂子），另一端尚有空位。孙嫂子似乎正在喂孩子吃饭，并未注意到她。?优\品?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苏念棠端着餐盘快步走过去，轻轻地将餐盘放在孙嫂子对面，与她隔了几个座位的位置上。
  “唷，苏……苏妹子？”孙嫂子这才抬起头，看清是她，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用拿着勺子的手朝她旁边比划了一下，“坐这儿吧！边上灰大！”
  孙嫂子说的是实情，那个角落靠近门帘，人来人往带起灰尘，地面也比别处油腻一些。苏念棠却微微摇头，低声道：“不了孙嫂子，我坐这里……就好。”她指了指自己放盘子的位置，正好在孙嫂子斜对角，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既不算刻意疏远，又保持了微妙的界限。
  孙嫂子愣了一下，但也没勉强，说了句“那也成”，便继续低头对付她那调皮捣蛋不肯乖乖吃饭的儿子去了。
  苏念棠这才拉开椅子坐下。廉价的木质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又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份量大到惊人的饭菜。土豆豆角卖相普通，油重盐多，显然是大锅烹饪的粗犷风格。她拿起筷子，挑起几粒米饭送入口中。口感确实比城市里的米饭粗糙许多。
  食不知味。
  她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吃着，每一口都需要细细咀嚼很久。眼睛始终低垂，专注地盯着自己餐盘里那几种颜色混在一起的菜，偶尔抬起，视线也仅仅掠过碗碟边缘的一寸距离，绝不与任何人交汇，也绝不去看旁边或对面桌上那些热闹的景象。
  她的肩膀微微绷着，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在这个充满了喧闹、首率与粗粝生命力的环境中，她的沉默和缓慢的进食速度，像一幅凝固的慢镜头画，将自己彻底割裂了出来。
  周围的喧嚣如同汹涌的海浪，包围着她这块小小的、安静的礁石。隔壁桌几个年轻的士官在兴奋地谈论上午的训练比赛，笑声震天；另一桌似乎是几位军属在热烈地交流着集市上的物价和给孩子织毛衣的心得；远处李连长那桌，好像在划着拳，声音洪亮……
  只有她这一小片角落，是彻底的安静。
  静得只有她自己筷子偶尔碰到餐盘的轻响，和自己刻意放得极其轻微的咀嚼吞咽声。
  她能感觉到斜对面孙嫂子喂完孩子后，又偷偷打量了她几眼，似乎想开口搭话，但最终还是被她这周身无形的、沉默的壁垒所阻隔，作罢，转头去和过道另一边更熟悉的另一位嫂子聊起了天。
  饭菜并不合口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那份量更是让她有些望而生畏。但她还是坚持着，机械地、一点点地往嘴里送，仿佛吃得越慢，越能将时间拉长，越能回避掉这格格不入的处境带来的无所适从。
  胃里似乎被这粗糙的食物和沉闷的心情堵得发紧。
  阳光从食堂高处的几扇小窗斜射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一束光恰好落在她面前的餐盘边缘，照亮了不锈钢盘壁上细微的划痕和一道凝固的油渍。
  这粗糙的、充满烟火气的环境，与记忆中城市里某个僻静的咖啡馆窗明几净的午餐，形成了强烈到近乎荒谬的对比。
  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味道古怪的土豆块。
  放下筷子，餐盘里还剩下大半的米饭和许多豆角。她看着那些剩余的食物，微微蹙起了眉，心里涌上一点浪费食物的愧疚感，但身体却诚实地在抗拒。
  她没有立刻起身，依旧安静地坐着，目光低垂，像是在等待盘子里剩余的饭菜自己消失。周围热闹依旧，她的存在像一个被遗忘的标点。
  首到孙嫂子抱着吃饱喝足开始闹腾的儿子起身离开，经过她身边时投来一个善意的、鼓励般的眼神，苏念棠才仿佛如梦初醒。
  她端起那个依旧沉重、油光水亮的餐盘，站起身，像完成一个繁重而沉默的任务，走向餐具回收处。
  步履很轻，安静地穿过喧哗的人潮。
  这顿在集体环境里独自进行的、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用餐，终于结束了。
  走出食堂大门，外面阳光刺眼，山风清冽地涌来，吹散了那一身的饭菜气息和沉闷心情，却吹不走指尖残留的那份不锈钢餐盘的冰冷触感，也吹不走那份浓重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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