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没有立刻走进那间活动室。￠x,i·n~w,a+n+b·e+n!.^o~r·g?
  他只是站在单向玻璃墙外，静静地看着林晚将那个哭到脱力的小雅抱在怀里，用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其他的孩子也围了过来，他们不再哭喊，只是小声地抽泣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下意识地向林晚身边靠拢。
  那几个被他们指认了无数次的布偶，散落在地垫上。
  “国王”依旧高高在上，只是歪倒了身子。
  而那个脸上带着微笑的“小国王”，则被丢得最远，孤零零地躺在墙角，仿佛一个被戳破的谎言。
  陈锋则迈开步子，走向走廊尽头，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锋哥？”周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放人。”陈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以证据不足为由，立刻释放孙军。你亲自去办，把他送回他奶奶家。”
  电话那头的周正愣了一下，随即是巨大的惊喜，“锋哥，有新线索了？”
  “嗯。”陈锋没有过多解释，“送他回去的时候，替市局，跟他道个歉。”
  “明白！”周正的回答干脆利落。
  挂断电话，陈锋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走进了楼梯间。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在他脑海里缓缓拼接成型。
  起点，是阳光之家的财务问题。
  王娟的账目调查，揭开了李洪斌利用孩子们牟利的冰山一角。)?微)趣:·小￠说}1t {?首÷发¨-
  这是动机。
  为了更好地控制和管理他这个“王国”，也为了防止有孩子向外界求助，李洪斌在宿舍区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这是工具。
  但他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监控。
  于是，他选中了林小星。
  这个早熟、聪明，又懂得如何伪装自己的少年，成了他最完美的代理人，成了那个“小国王”。
  他赋予了林小星查看监控的特权，让他成为悬在所有孩子头顶的眼睛。
  林小星利用这个特权，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谁藏了不该有的东西，谁说了不该说的话，谁做了不该做的“小动作”，他都会一一记下，向李洪斌告密。
  告密，为他换来了更多的食物、玩具，以及在这个封闭王国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成了李洪斌最忠诚的爪牙，也成了所有孩子噩梦的一部分。
  而孙军，只是这个畸形权力结构下的一个牺牲品。
  或许是因为孙军性格倔强，不服管教。
  或许只是因为，林小星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典型，来向李洪斌邀功，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于是，他策划了那场陷害。
  利用自己能接触到监控的便利，他精准地掌握了孙军的活动规律，将那些物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他的储物柜。
  一切都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林晚，如果不是她从那幅画里看出了违和感，看出了那个隐藏在天使面孔下的表演型人格，恐怕孙军的罪名，就真的被钉死了。!s¨a!n¨y￠e\w\u-./o/r·g-
  而他林小星，将永远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天真无邪的受害者。
  他不能就这么首接冲过去，把林小星和李洪斌抓起来。
  孩子们的证言，充满了情绪，在法庭上很容易被经验老到的律师驳倒。
  他们太脆弱了，陈锋绝不能让他们再经历一遍被盘问、被质疑的二次伤害。
  那个隐藏IP可以被解释为技术伪造。
  只要林小星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拿这个“天使”毫无办法。
  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让这个完美的“天使”，自己撕下伪装的突破口。
  陈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推开楼梯间的门，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室走去。
  ……
  下午西点。
  夕阳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
  市局给孩子们安排的临时安置点，是一家环境不错的儿童心理疗愈中心。
  这里没有铁窗，没有高墙，只有柔软的草坪和彩色的滑梯。
  经历了上午那场情绪的集中宣泄，孩子们都显得很疲惫，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
  陈锋将车停在疗愈中心门口，没有立刻下去。
  他接到了周正的电话。
  “锋哥，人送到了。他奶奶哭得稀里糊里哗啦的，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堆话。我……我代表队里，跟那孩子道歉了。”周正的声音有些嘶哑，“那小子，全程一句话没说，就梗着脖子站那儿，眼圈红了，但一滴泪都没掉。首到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才跟个没事人一样，说了句‘没事’，然后就跑进屋里去了。”
  陈锋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一个倔强的少年，用沉默对抗着所有的不公。
  “知道了。”他平静地回道，“辛苦了。”
  “应该的。”周正顿了顿，又问，“锋哥，那阳光之家那边……李洪斌和那个林小星，就这么放着？”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甘。
  “不会。”陈锋看着疗愈中心那栋温暖的米黄色小楼，“风暴来临前，天气总是最好的。”
  挂了电话，他推门下车。
  走进疗愈中心的大厅，一名工作人员立刻迎了上来。
  “陈警官。”
  “林小星在哪个房间？”陈锋问。
  “他在活动室，李院长……阳光之家的李洪斌院长过来看他了。”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古怪。
  陈锋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来得正好。
  活动室的门没有关。
  陈锋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李洪斌正坐在一张小沙发上，脸上挂着那种陈锋见过无数次的、慈爱而温和的笑容。
  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和一个苹果，正在专注地给林小星削着果皮。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长长的果皮连成一线，垂落下来。
  像一个真正关心晚辈的慈祥长者。
  而林小星，就坐在他对面的小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孺慕与依赖。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上衣，黑色的短发柔软地贴在额前，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纯洁，无瑕，美好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那间活动室里孩子们的崩溃，亲耳听过那些血泪交织的控诉，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为之动容。
  陈锋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这两个人，一个国王，一个太子，正在上演一出最完美的温情戏码。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林小星抬起头。
  当他看到陈锋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陈锋哥哥！”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他站起身，仿佛想要朝陈锋跑过来，又似乎顾忌着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李洪斌。
  李洪斌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收敛了一些，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惊讶和恭敬的表情。
  “陈警官，您怎么来了？是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林小星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孩子们。”陈锋走了进去，目光却始终落在林小星的身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里的环境还习惯吗？”
  “嗯！”林小星用力地点头，笑容灿烂，“这里的床很软，饼干也很好吃。谢谢警察哥哥们。”
  他说得无比真诚，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真是完美的表演。
  陈锋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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