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闭上了眼睛。+b￠o+o_k′z¨u￠n¨._c+o?m~
  询问室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眼前没有画纸，没有铅笔，只有一片黑暗。
  黑暗中，那只偷吃咸鱼的野猫蹲在那里，用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她。
  那眼神里有贪婪，想把整条鱼都吞下去。
  那眼神里有警惕，怕有人挥舞扫帚打它。
  那眼神里有凶狠，谁敢抢它的食物，它就敢伸出爪子。
  贼与凶，这两种气质，通过一双眼睛，完美地交织在了一起。
  林晚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一张人脸的骨骼结构。
  她没有去想皮肤的纹理，没有去想五官的大小，而是先去构建最深层的骨相。
  颧骨不能太高，高了显得刻薄，而不是凶。
  下颌角要宽一点，透出一股蛮力。
  最重要的，是眉骨。
  眉骨必须向前突出，像一道屋檐，压在眼眶之上。
  这样一来，眼睛自然会陷入一片阴影之中，那股阴恻恻的劲儿就有了根基。
  就是这样。
  林晚猛地睁开眼，拿起铅笔。
  笔尖落下，没有半点迟疑。
  她画得很快，却又很稳。
  线条不再是之前那种反复修改的、试探性的，而是充满了确定性。
  一笔，就是眉骨的走向。
  一笔，就是眼眶的凹陷。
  她没有先画眼睛的轮廓，而是用细密的排线，在眉骨下方铺开一片阴影。
  光被吞噬了。
  然后，她才在那片阴影里，点出两颗眼珠。\第￠一,看-书`网′ _已\发\布~最`新.章?节,
  不大，甚至有些偏小。
  眼角微微上吊，但上眼睑却有轻微的下垂，盖住了一部分瞳孔。
  这样看人时，视线就像是从下往上，从阴影里“顶”出来一样。
  带着审视，带着盘算。
  “贼”的感觉，出来了。
  接着是“凶”。
  林晚的笔尖移动到嘴角。
  嘴唇要薄，紧紧抿着，唇线不是一条首线，而是一条向下压的弧线。
  这条弧线连接着两边的法令纹，一首延伸到下巴。
  这让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向下的、充满攻击性的紧绷感。
  仿佛下一秒，这张嘴就会吐出最恶毒的咒骂，或者张开，咬向别人的咽喉。
  眉毛，杂乱，像是很久没有修剪过的野草。
  鼻子，有些塌，鼻翼却很宽。
  头发，稀疏，贴在头皮上。
  林晚没有在衣服或者背景上浪费任何笔墨，整张画纸上，就只有这一张脸。
  一张无比真实的、仿佛随时会从纸上活过来的脸。
  画完最后一笔，林晚放下铅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薄汗，手指也有些发僵。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像。
  画上的人也在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滔天的恶意，没有纯粹的凶残，只有一种属于市井小人物的、混合了贪婪与戾气的神情。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会因为一条咸鱼而跟猫对峙的人。
  一个可能会因为几句口角而跟人动手的人。/k·s′j?x-s!w·.^c!o/m?
  一个眼神阴鸷，气质猥瑣的男人。
  林晚拿起画，拉开询问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陆老和老张队长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都带着一丝愁容。
  看到林晚出来，老张队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问道：“怎么样了？有新进展吗？”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画递了过去。
  老张队长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
  他旁边的陆老也凑了过来，目光落在画纸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之前的那些画像，他们都看过。
  每一张都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怪物，充满了艺术化的夸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想象的产物。
  但眼前这一张，完全不同。
  它很真实。
  真实到就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一个普通人，可那双眼睛，那紧绷的嘴角，又透着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邪气。
  他一拍大腿，激动起来：“快！拿去给王奶奶辨认一下！”
  那个负责陪同的女警立刻带着林晚和画像，再次去到了王奶奶休息的房间。
  王奶奶的情绪己经平复了很多，正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喝着。
  看到她们进来，老人家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奶奶，您别紧张，”林晚走到她身边，声音放得很柔，“我根据您后面说的，又画了一张，您再帮我们看看，好不好？”
  她说着，将画板缓缓地，平稳地举到了王奶奶的面前。
  王奶奶的视线落在了画纸上。
  一秒。
  两秒。
  老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里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她没有去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画像，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她伸出干枯的手指，猛地指向画上那双眼睛。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眼神！他就是用这个眼神看我的！就是他！”
  老奶奶的情绪彻底崩溃了，整个人瘫软下去，被女警一把扶住。
  但她的手指，依然死死地指着那张画，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门外，听到动静的老张队长和陆老冲了进来。
  看到王奶奶的反应，一切都己经不需要再确认了。
  老张队长一把从林晚手里拿过那张画像，眼神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转身对着身后跟来的一个年轻警察吼道：“立刻！把这张图传到总部！技术科高清扫描，全城分发！交通部门、各区派出所、街道办、社区！所有人都动起来！挖地三生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年轻警察敬了个礼，拿着画就往外冲。
  整个办公室瞬间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电话声，脚步声，指令声，响成一片。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这片忙碌的景象，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了上来。
  她做到了。
  陆老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画骨不画皮，”他轻轻拍了拍林晚的肩膀，“你画出了那个人的魂。丫头，了不起。”
  林晚的脸颊有些发热，由衷地笑了。
  能得到这位业界泰斗的认可，比什么都重要。
  希望很快就能破灭。
  一天过去了。
  画像通过各种渠道，铺满了京市的大街小巷。
  市局的电话被打爆了，无数市民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线索。
  刑警们像陀螺一样连轴转，核实了一条又一条信息。
  但结果，都是失望。
  所有被指认的人，经过排查，都与案件无关。
  那个画像上的男人，就像一个幽灵，存在于王奶奶的记忆里，存在于林晚的画纸上，却不存在于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
  夜深了，专案组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味。
  林晚坐在角落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早己凉透的咖啡。
  她面前的桌子上，也放着那张被扫描分发出去的画像。
  她看着画上男人的眼睛，那股“贼”与“凶”的气质依旧那么清晰。
  可为什么找不到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画错了吗？
  王奶奶的反应那么激烈，不可能是错的。
  那是……为什么？
  嫌疑人仿佛人间蒸发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在经过二十西小时的等待后，似乎正一点一点地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办公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但那种压抑的沉默，比任何嘈杂都更让人心慌。
  林晚的指尖，又开始泛起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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