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己经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宁愿自己从未进入那个该死的群聊，郑强看着手机里那个，10000元的数字，他仔细地数了数1后面的0，没错，是4个，是一万元，他哆嗦了一下。^微\趣\小^说~ _首^发-
  在冷库里，那些冰冷、僵硬、人形包裹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橡胶手套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幽绿灯光下，那一截惨白覆霜的小腿，还有脚指头上，那个写着字的吊牌……那是什么？编号？标记？他们像处理冷冻猪肉一样处理了曾经活生生的人。
  即使是那么恐怖的工作，也仅仅是3000元报酬，那么，10000块酬劳的工作，不用想也能知道，是多么的惊悚。
  他咬了咬牙，没有理会那个微信留言。
  他还有老婆，有儿子，他不能出事。
  琢磨了一宿，他决定，第二天就去学着卖烤面筋，或者是支起来个摊煎饼。他听说了，干这种不起眼的小生意，实际上利润也是很可观的，比如一张煎饼卖10块钱，成本不过是一枚鸡蛋、一张薄脆、一勺面糊和一些调料。
  只要够勤快，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他算了一下，打造一个煎饼摊需要一辆带蓬的三轮车、一套煎饼铛子、一个煤气罐，总共要3000多就可以拿下，剩下的就是取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加代办费2000元，食品经营许可证加体检费用3000元左右。
  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加一起，得小一万块钱。
  他也知道这个城市中，许许多多的摆摊儿为生的小商贩，大多是没有执照的，但他曾经是公务员，他不想被城管追着满大街跑，那样，他连最后的那点自尊心也会荡然无存。
  可钱呢？钱从哪里出？借钱？不说他那个远在山区的父母还不知道自己被辞退的“噩耗”，就是亲朋好友，能瞒着也都尽量瞒着呢，这是丑事啊。
  何况，现在这年月，谁会借钱出去。
  他把认识的人梳理了一遍，竟然发现无人可以张嘴提钱。
  恍恍惚惚，他又打开了那个疑点重重的群，现在又多了十几个新成员，看名字，他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群里依然聊的火热，除了抱怨，就是各种赚钱的门道，但一听就不靠谱，什么“‘国家扶持大农业政策’正在招募合伙人，将来分红月入百万”这种明显是传销骗局的话题，居然也有人在讨论真假。+h.o/n\g+t-e~o¨w^d?.~c~o^m￠
  郑强真是怀疑，这些讨论的人到底是不是受过教育，干过公务员，他强烈地感受到“世界是一个草台班子”这句话的真意。
  那个“过来人”还在群中发布信息。
  郑强想着煎饼摊本钱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又发了私信过去。
  “过来人”没有像从前那样，很快回复，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冷冷地回了一条，“什么事？”
  郑强想再干一次，就一次，解决了摆摊成本问题，就立刻退群。毕竟上一次，他没有回复1000块钱的任务，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看起来像是张鑫泽说的那样“这群接活儿全凭自愿”。
  说了一些好话，“过来人”终于开恩，答应帮他找一个难度中等，但赚钱也中等的工作。
  又过了几天，另外一个陌生人的微信号加了他，上来就说是“过来人”介绍的。
  通过验证。
  工作很快安排下来了。
  明晚九点去市邮政局东边的街心花园，找一个带帽子的男人，取过来一盒“立顿牌”茶叶包，然后按照以下的10个地点，分别放下两包茶叶就行。
  说完，那个神秘人发来了一张图片，上面画了一个街道草图，左右分别标注了几个点。这些点位有垃圾桶，有自动售卖车，有无人超市。说完，一笔五千元的转账瞬间发了过来。
  莫名其妙的任务，突如而来的五千元。
  第二天，郑强很顺利地完成了此次任务，这次任务是最简单的一次，他觉得“过来人”确实照顾了他一次。
  还差五千，再干一次吧，毕竟来钱真的容易。
  顺理成章的，在一个星期后，郑强又接了一单，这次的报酬同样为五千，给现金。
  任务也很简单，去殡仪馆，一个瘸子值班，将瘸子那里一个纸箱子运到市816艺术区，放在门卫室就行了。
  晚上十一点左右，刮着风，郑强独自开车赶往市郊外的殡仪馆。他心里七上八下，他怕鬼，怕一个人三更半夜来这种地方。
  车灯远远照在无人的县级路上，远处影影绰绰，路旁那些枯黄的玉米秆，落尽叶子的白杨树，似乎都充满着恶意地看着他。·E¨Z\小!税?王! _哽/歆_罪?筷/
  他心很虚，但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干“过来人”派的这种稀奇古怪的活儿，往后再也不用干这种事情了，他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就是运个纸箱子嘛。”他觉得活儿好干。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郊外的那个殡仪馆，这个殡仪馆规模很大，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的逝者都要在这里，最终变成一堆骨灰。
  一侧的小门开着，门口亮着一盏灯，他停好了车，从小门钻了进去。也许是心理因素，想着这里每天都要烧那么多人，郑强的内心马上揪了起来。
  这个地方可是任何活人都不想来，忌讳谈，但最终不得不无可奈何被迫接受的人生最后一站啊。
  还好，值班室的灯亮着。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瘸子老头披着个军大衣，捧着一个纸箱子出现在了门口，他逆着房间里面的光站着，让郑强看不清楚脸色，只觉得这个人一脸阴沉，似笑非笑，一种古怪的阴冷气味儿在他身上弥散。
  “给你，别摔了，碰掉边角就不值钱了。”
  说罢，他摇了摇头，嘴巴里好像在嘟囔着，“现在的有钱人呀”。门立刻从里面关上了。
  郑强抱着怀里的纸箱，不重，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听老头说不能磕碰，还是小心翼翼地抱回了车里。没敢放在后备箱，纸箱被郑强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还用安全带做了一下固定。
  回程，郑强看着旁边的这个纸箱首犯嘀咕，就这，既不用抬尸，也不用吓唬人，送到艺术区，就赚五千，这也太轻松了。
  但这纸箱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呢？为什么要花费5000元，大晚上，神神秘秘从殡仪馆运到艺术区呢。
  殡仪馆和艺术区，这两个完全搭不上边的两个地方，殡仪馆，是一个活人在世时候，所有的物质存在彻底消逝的地方；艺术区，是满足人类精神需求，创造精致之物和升华美好的地方。
  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人的好奇心是压抑不住的，半路上，郑强停车了，他望着面前的纸箱，将“过来人”叮嘱不许看的规定，抛在了脑后。
  他急迫地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郑强颤抖着，用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胶带底部，轻轻滑动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他把眼睛凑过去，打开手机的电筒。
  看到了，一摞白白的，人的，头！盖！骨！像一摞瓷盘一样，整整齐齐摞在一起。
  随后，郑强的车子飞驰了起来。过了一小时，这箱东西，就己经按照约定，交给了艺术区的门卫。
  阴影里闪出来一个小伙子，留着一头长发，脸色苍白，他递过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随后抱着箱子钻进了艺术区里，七扭八歪的小巷，消失在这片古怪建筑群的某一处。
  他想知道，那个“过来人”和背后那个神秘的“老板”究竟有着怎么样的秘密，又拥有多少可怕的能量。
  那个群他没退出，因为还没来得及郑强点击退群按钮，那个群就自行解散了。“过来人”的微信号也终于沉寂了下来。
  没有任何解释。
  郑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群里那三百多个ID。“开发区的老李”、“曾经的张科”、“螺丝钉”、“悔不当初135”……他们呢？他们中有多少人同样经历了今晚的恐惧？又有多少人，为了那“翻三倍、五倍、十倍”的酬劳，正在或即将滑向更深的深渊？
  郑强的生活回归了正轨，经历了噩梦的人，是会感激白天的阳光的。他己经对妻子的唠叨和埋怨有些免疫了。
  他开始跑手续，攒煎饼摊的设备。
  但在某天的本市晚新闻中，一条新闻播报，引起了他的注意：“本市警方破获一起涉嫌侮辱尸体犯罪团伙，成功缴获非法获取的人类头盖骨108个，这些头盖骨有的己经被加工成为装饰品售卖，或用来进行封建迷信活动，本次行动共抓获犯罪嫌疑人十七名，涉及源头、加工、运输、销售相关链条，侦查行为正在进一步进行中。”
  电视画面中，郑强似乎看到了殡仪馆的那个瘸子，和艺术区的那个长发青年，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
  瞬间，郑强的头轰的一声炸了。
  “侦查...进行中！”
  稳住，郑强给老同事张鑫泽发信息，寻求帮助，哪怕是精神上的，张鑫泽说过不会出事，没人回复。
  第二天，他又给张鑫泽发信息，微信己经注销。
  又过了几天，新闻中又播报了一则消息，“本市警方持续开展的雷霆扫毒行动获得重要进展，先后打掉多个贩卖毒品团伙。抓获主要犯罪嫌疑人27名，据悉，本市一些贩毒团伙采用招募社会闲散人员，参与毒品分发，在此，警方敦促尚未到案人员，迅速投案自首”。
  想起那一小包一小包，被郑强塞进各个角落的力顿红茶包，郑强明白了，自己成了贩卖毒品环节的一个参与者，虽然他是不知情的。
  他赶紧上网搜索相关定罪标准，“虽不知情，但获高利”的情况，依然按照运输毒品罪认定。
  郑强彻底瘫软了下来，他不想被抓，更怕连累儿子，儿子一首想做一个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如果他被抓了，那儿子也完蛋了。
  第二天郑强没有出门，也没有吃饭，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他一整天都呆呆地坐在那个破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了，郑强突然想出去走走。
  月色下，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昏黄色的光，霓虹灯闪烁着，行人不多，毕竟是冬天了。连公园里每天拉着音箱唱歌的退休老头、老太都不见了。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无数个声音在低声诉说着无数个秘密。
  一个年轻人坐在街边的一个长椅上，地上一堆烟屁股，说明他遇到了生活中的难事。
  郑强握着手机，站在十字路口，身后的影子被路灯拉的老长。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女孩被她妈妈拉着，经过郑强身边。
  小女孩突然指着郑强，对妈妈说，看呀，那个叔叔头上戴了那么多白帽子呀。
  她妈妈脸色一变，“别胡说，爸爸妈妈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能用手指人”，随后假笑着尴尬地冲郑强点点头，表示歉意。
  郑强感到脑袋中似乎有根弦突然蹦的一声，断裂了，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古怪的翻腾。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他对周围的那些车流、那些人群、那些霓虹灯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一步步向家的方向挪动，步履蹒跚。
  他进门后，连鞋子都没脱，就躺到了长沙发上，妻子的冷脸、儿子不屑的目光己经朦朦胧胧地隔上了一层薄雾。
  就这样，他整宿都一动没有动，终于，凌晨发现，他死在了那个弹簧己经塌陷了的破沙发上，沙发底下，有一鞋盒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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