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47
  城市另一角,一间破庙的挂单斋房里。
  一把蓝色吉他。
  一只颈子有如西装白衬衫的黑猫,偎在一个大男孩旁,享受着冷掉的薯条。
  大男孩全身都是难看的伤疤,有的黄有的红,汤汤水水地渗出模糊的痂,痛到他完全没办法入睡。
  乌拉拉。
  他将“食不知胃”储存进绅士体内,然后用“天医无缝”的能量让自己身上的伤快速愈合,但痛苦以倍数撕裂着他,这是快速治愈的微薄代价。
  乌拉拉的身边,还堆着一大堆可乐、汉堡、炸鸡、比萨、大阪烧与各式各样高热量的食物。整个晚上他都一直吃,补充“天医无缝”所需要的高能量。
  吃到嘴巴都酸了,下颚快断了。
  然后,乌拉拉想着一定也在某处一直吃的狩。
  他对吸血鬼没什么太过的喜恶。或许是天生过剩的同情心吧,他深刻体验人世问有许多痛苦与悲伤并非任何人的错,只是痛苦与悲伤终究扭曲了所有人的脸孔。
  也许该为狩弹首歌?拿起吉他,乌拉拉想了半天,却想小出哪首歌适合当大吃特吃时的背景音乐。
  绅十饱了,懒洋洋地躺在乌拉拉旁,喵了一声。
  “你问我怎么不把‘食不知胃’放掉,把‘千军万马’锁同来?”乌拉拉按摩着绅士的颈子,看着窗外的月。
  绅士颇有灵性地点点头。
  乌拉拉看着手掌,比起酸液造成的严重腐蚀,掌上二的烫伤早被“天医无缝”给治好。
  但那瞬间的冲击还留在骨子里,还有那炒栗子大汉的眼神。
  “好的猎命师,是为了好的宿主而存在呢。”乌拉拉微笑。
  一笔勾消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宿主开始逐渐产生严重的健忘,洗澡完立刻再洗一次,缴完管理费再交一次,交过女友忘记只好再交一个(下场自行想像)。罹患慢性病的宿主,常有忘记已经服过药物、连续服药过量致死的情况。
  特质:记忆逐渐褪化的人生,甚至影响到周遭的亲戚朋友,产生对某个重大事件集体失忆、或记忆淡化的现象。由于宿主很难意识到自身的状况,所以被命格夺舍的几率很高。
  进化:若宿主居然能保持清晰的意识,将遗忘的能力限定在特定他人而非自身,则会进化成非常可怕的“不存在的千年”,能量巨大时甚至能清除整个族类的某些记忆。若在特定精神力很强的宿主手中,则可能进化成能够操纵记忆的……
  (曾郁婷,热情洋溢的十七岁,台北汐止)
  2
  炒栗子大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不是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了他,而是派出所警员无奈地拍打他的脸。
  “喂,你好好的卖糖炒栗子,干什么撞破人家玻璃?”警员口气不悦。
  若非真到了中午,还没有一个警员有胆子去叫这大汉起床。不知怎地,这大汉身上除了几天没洗澡的臭味外,还有一股天生的魄力似的,教人一靠近就生起想立正站好兼之敬礼的冲动。
  大汉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很臭很臭的呵欠。
  在场三个警员都闻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名字?”警员按下录音机,漫不经心摊开张纸,打算做笔录。
  大汉揉揉眼睛,拍拍脸,又颓然倒下。
  “喂,老兄,别忙着睡啊,做完了笔录就让你走,最多赔块玻璃也没什么大不了!”警员拿起原子笔刺着大汉的脸。
  大汉疲倦不已,只好勉力爬起。
  “名字!”警员大声问。
  “陈木生。”大汉有气无力道,身子摇摇欲坠。
  “什么?”警员狐疑。
  “陈木生。”大汉重复,四处张望,更像注意力无法集中的蠢样。
  “汉名?哪来的?”警员一愣。
  “台湾。”陈木生大声说。
  警员捂住鼻子,这家伙的口臭真不是盖的猛暴。
  “有没有护照?居留证之类的啊?”警员瞪着陈木生。
  “没有。”陈木生用力抓着一头乱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给圈住。
  双手被铐住的陈木生,努力想将稻草般的头发拨乱反正,却是越拨越翘,还散发出一股中人欲呕的油味。
  “没有?那你岂不是偷渡来的?”警员捂着鼻子,不可思议陈木生的理直气壮。
  “是啊,不然怎么来的?你们的机场禁止猎人出入境已经几十年了,计算机数据库里自然有我的资料,你要我怎么光明正大搭飞机或搭船过来?,,陈木生拿起水就喝,咕噜咕噜。
  “喂!那是我的水!”警员大叫,抢过陈木生手中的水杯,看着被污染的水发愣。天啊,这家伙不仅脏,还兼没社会常识!
  解了渴,陈木生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手掌发起愣来。
  怪怪的,实在是怪怪的。
  虽然说自己从没娘娘腔地注意过掌纹长什么样子,但绝对不是这个德行,鬼画符似贲张开的肉线,构成了一匹奔马的狂草,偏着些光看,那马好像变成了无数匹马的综合体。
  “管制?你在台湾是通缉犯么?犯的是什么罪?来日本多久了?平常住在哪里?在日本有没有犯罪?”警员不悦,原子笔抄抄写写。
  他开始认真起来,抓到偷渡犯,还算是有点业绩。
  “我说了我是猎人,来日本自然是要杀吸血鬼的。”陈木生正经八百道。
  “杀吸血鬼?”警员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陈木生那张脸。
  “卖糖炒栗子是我的表面工作,吸血鬼猎人才是我的真正身分。”陈木生解释,但随即黯然:“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木生叹了口很臭的气,好像颇多感触。
  “总之就是没护照?”警员懒洋洋拉回正题,他没兴趣听一个吸血鬼猎人怎么变成一个卖糖炒栗子的。
  “没。”陈木生摇摇头,又端详起自己的手掌来,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遣送回台湾或是被判刑之类的事。
  陈木生想着昨天晚上,那太像梦境的怪事。
  怪哉,一个从天而降的混账小子,怎么毫无来由往自己就是一掌?
  那小子功力不俗,但自己没道理被震昏啊?
  论掌力,他还有点自信,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被一掌打昏脑袋,到现在头都还晕晕的。
  还有,他更介意的是,跟在少年后面那个小黑点好像是头吸血鬼?但若要从模糊的记忆里去深究却是不可能的。陈木生的鼻子一向不灵光,嗅不出什么叫“吸血鬼的气味”,也对什么“用气去感应周遭的温度”这种事趟没天分。练气就练气,还感应哩!就这两点来说,他实在不是个好猎人。
  “在日本除了卖糖炒栗子外,还做过什么事没有?有、没、有、犯、罪、啊?”警员用原子笔搭搭搭搭敲着陈木生的额头,每说一个字就敲一下。
  陈木生瞪了警员一眼。
  警员竟哆嗦了一下,原子笔停在半空,颤抖着。
  “就是因为什么都还没做,所以我绝不能现在就走。”陈木生握紧拳头。
  “……是么?”警员吞了口口水,双脚竟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另外三个正在忙其他事的警员,也纷纷停下手边的事,浑身不自在。
  这个足以被归类为流浪汉的臭摊贩,竟散发出锐不可挡的气势。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以为自己是卡通片的主角啊!”一个老警官放下吃到一半的便当,勉强自己瞪着陈木生。被一个偷渡犯的气势压倒,实在太没面子了。
  陈木生沉默了。
  不过跟老警官的反驳无关,他只是习惯性地在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时,沉默。
  为了向师父证明武道的极限追求跟无限的生命毫不相干,而是关乎习武者个人的意志,于是自己加入猎人的行列,来到吸血鬼最多也最变态的日本。
  “成功的捷径,莫过于挑最困难的路走。”这是以前师父的教诲。
  由于听起来非常热血,死木头个性的陈木生一听就流下两行热泪,从此奉为圭臬。
  在这样的原则下,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首先就要挑最强的对手,吸血鬼族群便成为唯一的目标;要用最快的速度当上最强的猎人,就直接到一个吸血鬼最多的地方吧!
  怀抱着满腔热血,陈木生来到日本已经好几年了,不知不觉连日本话都给学会。
  看着当初连袂赴日的同伴一个个放弃、倒下、背叛,甚至加人吸血鬼,陈木生依旧坚持自己的理想,白天苦练铁砂掌,晚上到街上发名片、打杀吸血鬼。
  直到陈木生看见那道巨大的裂缝……
  “去,鬼才相信,什么名片啊?”老警官扒着便当。
  做笔录的小警员也笑了出来。
  陈木生轻轻松松挣脱手铐,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恭恭敬敬递上:“免费帮您杀死吸血鬼。猎人,陈木生。电话:xxxx.xxx.XXX。”
  但名片根本不是重点……
  “你……怎么办到的?”老警官与小警员目瞪口呆。
  那手铐断成好几块红色的烫铁,喀喀喀散落在地上。
  “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成为一个最强武术家的理想。”陈木生斩钉截铁地说,可怕的气势源源不绝从他的体内爆发。
  小小的警局内,空气顿时被抽成真空,所有警员呼吸困难。
  拍手声。
  一个戴着眼镜的高挺男子走进派出所,站在陈木生的背后。
  “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