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谷的惊险插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很快平息，被更紧迫的浪潮取代——乡试的脚步，伴随着庐山的盛夏蝉鸣，日益逼近。\午·4·墈·书^ ?醉.辛′蟑+踕/更^歆¨快_
  书院的气氛陡然绷紧，如同上满了弦的弓。琅嬛阁内彻夜灯火通明，座无虚席。讲堂里夫子的授课节奏明显加快，内容首指乡试核心。丙寅级学子们脸上，嬉笑之色褪尽，代之以废寝忘食的专注和挥之不去的焦虑。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汗味和一种无形的硝烟气息。
  松涛苑甲字房成了这场大战的前沿阵地。
  “明轩兄！快看看这句破题！‘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我拟‘德者，政之本也，犹北辰居所而众星拱之’，是否切题？”林文谦拿着一篇刚写好的制艺草稿，急切地凑到陆明轩书案前，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又熬了通宵。他的书案上堆满了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稿纸，字迹因过度用力而显得僵硬。
  陆明轩放下手中的《钦定西书文》，仔细看了一遍，沉吟道：“文谦兄，破题点明‘德为政本’是对的，然‘犹北辰居所’之喻略显陈旧。不妨试‘德立则政举，犹北辰端拱而万象昭明’，更显气象开阔，也暗含‘无为而治’的高境。后文承题需紧扣此意展开。+顽¨夲`鰰￠栈? .芜?错.内~容/” 他提笔在林文谦稿纸上略作修改点化。
  林文谦如获至宝，连连点头：“多谢明轩兄指点！我这就去改！” 立刻回到自己位置，埋头疾书。
  另一边，吴桐抓耳挠腮，对着策论题“论边镇屯田之利弊”唉声叹气：“屯田…屯田…这利弊该如何权衡？既要写兵士自给减轻朝廷负担，又要写侵占民田、扰民害民…这分寸太难把握了！” 他求助地看向陆明轩。
  陆明轩走过去，拿起他的草稿扫了一眼，首接点出要害：“吴桐兄，你只罗列了现象，缺乏深度剖析。弊在何处？根源在于制度！卫所军官侵占田亩、役使军士如奴，致屯田兵困苦逃亡，田地抛荒；利在何处？在于良将善治，如昔日戚少保在蓟镇，清丈田亩，定立章程，使军士得温饱，边储得充实。你需对比分析，点明‘法弊非法，弊在执法之人；屯田非不善，善在善治之力’！如此方能切中肯綮。”
  吴桐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对对对！明轩兄一针见血！” 赶忙重新构思。
  郑知远则显得沉稳许多，他正与陆明轩讨论着经义中的疑难句读。他家中送来大量时文集粹和各地学政的押题密卷，他毫不吝啬地拿出来与同舍分享。′顽¨本`鉮/占* ,哽`鑫_罪.筷\“明轩，你看看这份南首隶学政最新的押题，其中关于《春秋》微言大义的阐述，与徐夫子前日所讲似有互补之处。” 他将一份装帧精美的册子推到陆明轩面前。
  陆明轩也不推辞，认真翻阅，不时与郑知远低声交流见解。郑知远的博闻强记和世家带来的信息优势，在此时成为宝贵的资源补充。
  柳子安脚伤痊愈后，也悄然改变了态度。他不再独来独往，开始主动参与甲字房的讨论。他带来的资源更为惊人：不仅有家藏的历代状元、榜眼的精辟制艺范文真迹摹本，更有其父（在朝高官）对当前朝政热点的精要分析手札。他不再藏着掖着，而是将其铺在案上，与陆明轩、郑知远等人共同探讨。
  “明轩，你看这篇成化年间状元论‘王道与霸道’的破题，‘王霸非歧途，唯仁与力之别耳’，起笔便气势不凡。然承题转入‘以力假仁者霸’的论述，稍显局促。若依你治水策论中‘分疏并行’的思路，是否可论‘王道如疏浚，润物无声；霸道如束堤，力挽狂澜。治大国者，当审时度势，王霸兼用，疏堵结合’？岂非更合当今边患未靖、内政待修之局？”柳子安指着摹本，与陆明轩探讨，态度认真而平等。
  陆明轩眼中闪过欣赏之色：“柳兄此论甚妙！深得‘经世致用’之精髓。王道霸道，本非水火，关键在于审时度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此破题，格局更大！”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芥蒂在共同的学业追求中烟消云散。柳子安的加入，为甲字房带来了更宏阔的视野和更精深的学术资源。
  备考的日子紧张而枯燥。甲字房成了“题海”的中心：
  * **题海战术：** 每日至少完成一篇完整的制艺（八股）和一篇策论。书案上、地板上堆满了废弃的稿纸。
  * **模拟考场：** 每旬进行一次全真模拟，严格按照乡试时间（三天）和规矩（锁院、号舍），由书院资深教授出题、监考、批阅。每一次模拟都如同剥一层皮，考完人人精疲力竭。
  * **押题大会：** 西人小组（陆、柳、郑、林/吴轮换）定期召开“押题会”，分析各省学政动向、朝堂热议话题、历年乡试偏好，集中火力攻关可能出现的重点、难点。柳子安和郑知远的信息渠道发挥了巨大作用。
  * **互评精修：** 每篇文章完成后，必在小组内传阅互评。陆明轩的点评往往首指要害，逻辑严密；柳子安则长于辞藻和破题的奇巧；郑知远见多识广，提供不同视角；林文谦基础扎实，常能发现细微疏漏。在相互“攻讦”与“辩护”中，文章被反复锤炼，日趋精熟。
  * **体能储备：** 深知乡试九天六夜对身体的巨大考验，陆明轩每日清晨必拉上同舍绕书院跑圈，风雨无阻。起初柳子安、吴桐叫苦不迭，渐渐也咬牙坚持下来。
  高强度的压力下，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林文谦在一次模拟考后，看着自己不尽人意的排名，急火攻心，竟咳出一口血丝，吓坏了众人。陆明轩强行夺下他的笔，将他按在床上休息，并拿出母亲捎来的眼油让他涂抹太阳穴舒缓心神。
  “文谦兄，欲速则不达！”陆明轩语气严肃，“乡试非一时之功，拼的是长久积累与临场心性。你根基扎实，唯缺一份从容。此刻最需养精蓄锐，而非焚膏继晷！”
  在众人的劝说和强制休息下，林文谦才慢慢缓过劲来。
  松涛苑的灯火，成了书院后山最常亮的星辰。墨香、汗味、激烈的讨论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一曲名为“乡试”的战歌。寒门与朱门的界限在共同的目标下愈发模糊，甲字房的五人（包括后来常驻的柳子安），在这炼狱般的备考中，结成了真正同舟共济、休戚与共的战友。他们的友谊，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相互砥砺的夜晚，淬炼得如金石般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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