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刻刀，在陆家村每一张被风霜侵蚀的脸上又添了新痕。′e/z`k.s\w′.+o′r_g\陆明轩五岁了。身量抽高了一些，依旧清瘦，但眉眼间的灵动越发明显，那份不属于孩童的沉静也日益加深。那场井台“神童”事件带来的光环早己褪去，生活的重心重新落回沉重的农活和填饱肚子的永恒主题上。然而，他心中那簇渴望读书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沉默的压抑中，烧得越发炽热而急切。
  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蛰伏着，观察着这个家庭运行的规则，寻找着哪怕一丝缝隙。机会，在一次看似寻常的晚饭后出现了。
  饭桌上，难得有了一点油水——是二伯陆有财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小块咸肉熬了汤，给每人碗里分了薄薄一片肉和几滴油星。气氛比平日稍显活络。话题不知怎的，就扯到了邻村张家沟。
  “听说了吗？张家沟那个张老栓家的小子，前些日子去县城考了那个…那个什么试，中了！” 二伯母李氏嘴里嚼着肉，声音含糊却带着点艳羡。/E_Z\晓`税!网/ ~首!发-
  “中了？中啥了？” 大伯母张氏立刻追问。
  “童生！” 二伯陆有财接过话头，咂摸着嘴里那点可怜的肉味，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世故，“就是考功名的第一步！听说中了童生！”
  “童生？” 祖父陆大山放下喝粥的碗，浑浊的眼睛抬了抬，似乎对这个词有点印象，但更多的是漠然，“哦，张家沟那小子啊…是有点机灵劲儿。”
  陆明轩的心猛地一跳！机会来了！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小木勺，抬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天真懵懂，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刻意放大的好奇：“爷爷！童生是啥？很厉害吗？像…像里正爷爷那么厉害？” 他顿了顿，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用带着希冀和试探的语气，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问题：“我…我也能当童生吗？”
  话音落下，原本有些嘈杂的饭桌瞬间安静下来。~嗖￠艘`暁^税`蛧? /追·醉^歆·璋-节?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风刮过。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明轩身上。
  祖父陆大山显然没料到小孙子会突然问这个，他愣住了，布满沟壑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点错愕迅速被一种根深蒂固的、属于老农的务实和近乎嘲弄的否定取代。他用力摆了摆手，烟袋锅子在桌沿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童生？那是天上的文曲星老爷才能当的！咱庄稼人，祖祖辈辈的命就是土里刨食！老老实实种地，伺候好这一亩三分田，就是本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当头一棒，又快又狠！
  紧接着，大伯陆有粮的嗤笑声便响了起来，像砂纸摩擦般刺耳：“哈！小娃娃想得倒美！读书？那得用白花花的银子堆！还得脱产！啥叫脱产？就是啥活也不能干，光坐在那儿摇头晃脑念书！你算算，少个劳力下地，咱家一年得少收多少粮食？束脩、笔墨纸砚…那更是无底洞！花这冤枉钱，打水漂还听个响呢！咱全家喝西北风去？” 他嗓门洪亮，话语像连珠炮，充满了对读书这种“不务正业”行为的鄙夷和强烈反对。
  祖母陆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小孙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疼得不行。她赶紧伸手把陆明轩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安抚和无奈：“乖孙，听你爷爷和大伯的。读书苦着呢！起早贪黑，还要挨先生的戒尺！咱不受那份罪，啊？好好长大，帮家里干活才是正经！”
  母亲赵秀娘端着碗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发白。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扫过公公严厉的脸，又掠过大哥那毫不掩饰的反对神色，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咽回了喉咙里。她深深地低下头，看着碗里漂浮的几片菜叶，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光亮。
  陆明轩被祖母搂在怀里，小脸埋在老人带着汗味和灶火气息的衣襟上。祖母的安抚话语，此刻听来却像钝刀子割肉。
  “阻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他小小的身体在祖母怀里僵硬着，心里一片冰凉，“尤其是大伯…简首是个油盐不进的顽固派！”
  第一次试探，以惨败告终。饭桌上那点难得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咀嚼声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明轩闭上眼，将所有的失望和不甘狠狠压下。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但他心底那簇火苗，却在冰水的冲刷下，反而燃烧得更加幽蓝而坚定。
  “此路不通…那就换条路！”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突破口…必须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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