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来复枪工作室    更新:2021-11-29 08:26
  兄弟们围绕我们的光头,议论纷纷。
  山东兄弟说,刘健你理了光头看上去像个抗日将领。
  史迪问山东兄弟,我像什么?
  大强说,我看你像个强奸犯。
  史迪说,咱们班长才像强奸犯呢……
  这本是句玩笑,可竟然成了班长明天的谶言。训练正式开始了,轻松随之离我们远去,毕竟军队不是用来修身养性的避暑山庄。
  那几天里,我们总算尝到了服役的苦头。天刚蒙蒙亮,急促哨音响起,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打好背包冲到楼下集合。慌乱中把衣服和鞋子穿反是常有的事情。最尴尬的是把裤子往头上套的那份狼狈不堪,脑袋插进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那时候我们还没学会穿衣服睡觉,否则就可以自信从容地下楼了。
  楼下,连长一声令下,兄弟们以连队为起点,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狂奔,8公里轻装越野,一米都不能少。路上,把水壶、挎包和口缸跑丢是完全正常的事情。好在路上没什么人,在哪儿弄丢到哪儿找就是了。那时我们还没学会把口缸和水壶挂在一起,否则,奔跑起来就会有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我们腰间响起,一步两声响,节奏准得出奇。
  首次进行8公里越野的那天早晨,也是我们第一次走出连队大门。营区之外的新鲜景致令兄弟们兴奋无比。我们像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运气好的兄弟还看见了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灌木丛里穿梭而过。中途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盼望驻地姑娘们为我们递上毛巾、开水或者野果的家伙,绝不止我一个。返回的路上,最初的那股狂野不见了。兄弟们全都焉了,气喘嘘嘘、大汗淋漓、摇摇曳曳、面目全非。再也没人愿意和连长的自行车赛跑。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位实在撑不下去的兄弟晕倒在地。每倒下一个,班长们都会先观察片刻,然后根据训练开始之前的表现给予不同程度的赦免。
  首次越野,大强拼命挺完了全程,我和史迪还有晏凡却没有像大强那样例外。
  晏凡晕倒了,班长让他坐在背包上,原地休息了十分钟。我和史迪的性情班长早有所知。所以,当我倒下,班长掐着我的人中把我从地上拉起,取下我身上的背包命令我继续奔跑。史迪可就惨了,他晕倒在地之后不仅没有获得宽赦,还被班长踢了几脚。班长边踢边说,起来,小子你别装了!
  史迪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跑了。班长把史迪从地上拽起,用力地推着他的后背。
  在班长的驱动下,史迪半闭着眼睛,机械地迈着脚步继续向前奔跑,连说话与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早操归来,我们通常会光着膀子绕着院子里的桉树转上几圈,缓解长途奔跑对身体造成的强烈不适。每当此时,晨曦就会透过桉树枝叶的间隙,打在我们汗淋淋的身上。阳光照耀下,我们的身上像是涂了油彩,明晃晃地亮。汗水被山间的新鲜空气吻干了,兄弟们回到楼上,像一丝不苟的泥瓦匠人般折叠棉被。
  我和史迪、晏凡则与他们不同。我们没有虐待棉花的欲望。通常,我们会在阳台上静静地趴上一会儿,眺望着旭日东升,悠然自在地抽根烟或者大声地咳嗽,然后朝远方喷射一口浓痰。因为兄弟们叠棉被的时候,宿舍里正充满着腥臊的男人体味。值班兄弟下楼打扫卫生了,把树叶汇集在一起点燃。袅袅烟雾缓缓升腾,瞬间就蔓延在了整个营院。我们趴在阳台上,吮吸着桉树叶燃烧过后放射出的刺鼻清香,畅想未来。
  垃圾彻底燃烧,清香里开始出现恶臭的时候,我们回到宿舍,以最快的速度叠好被子再把床单拉扯平整。床单上有遗精痕迹的时候,我们就把它翻个面,晚上睡觉的时候再翻过来。否则那将成为兄弟们无聊时刻的谈资与取笑的把柄,尽管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遗精,所不同的只是他们把精液遗落在内裤上罢了。我和史迪还有晏凡,三个无一例外地保留着在家养成的裸睡习惯。尤其是史迪,袜子不脱就闭不上眼。
  第二部分今天多流一滴汗战场少流一滴血
  忙完例行的一切,我们会再次趴在阳台上,观看走廊里撅着屁股洗脸刷牙的兄弟。有几个兄弟洗脸的时候嘴巴里总是“噗噗”作响,还有几个兄弟总是把牙齿刷得跟拉锯似的。我和史迪从来都是隔那么两三天才刷一次牙,平常都是含口水在口腔里撞击几下完事。我们一致认为过于清洁的卫生习惯对牙齿并没什么好处,同时也忍不住为那些早晚各刷一次牙的兄弟们担心:如果你们的牙齿坏了,一定是刷烂的!
  早饭号角响起,每当此时,总会有漱口未完的兄弟用毛巾飞快地抹掉嘴巴上的牙膏沫,跑下楼去。其间不乏故意将额头的短发用水打湿,梳理成刺猬状,以示精练。饭堂前,连长会即兴指定一名士兵指挥我们歌唱。在士兵那杂乱无章的指挥下,我们咿咿呀呀地唱出《团结就是力量》、《战友之歌》之类旋律高亢但填词老掉牙的歌曲。这些歌曲是我们刚刚学会的,刚学会我就开始厌倦了。
  我和史迪从没有被连长即兴指定过。如果由我们指挥歌唱,我们一定会带领兄弟们唱点别的什么。晏凡倒是被连长指定过一次。那天他起了个《祝你平安》的头儿,“你的心情,现在好吗?”还没有从他嘴里全部吐出,就被连长的臭骂压住了。从此,连长就再也没给他过指挥的权力。上午和下午,我们在操场上训练一些在兄弟们看来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有些无聊和装腔作势的队列动作。正步、齐步、蹲下、起立……班长却说这是关系到解放军形象的大事,新兵的必修科目,绝不可敷衍了事。值得庆幸的是队列训练时有空子可钻。譬如实在是站累了,可以装出“尿急”、“腿抽筋”之类的假象到场外休息一会儿,最令我们畏惧的是晚上的体能训练。
  第一次听班长说起“体能训练”,兄弟们都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谁知到最后才明白,所谓的“体能训练”不过就是“蛙跳”、“老汉推车”之类稀奇古怪的高难度动作。不论你的表情多么痛苦,也不论你的身体是否已经超越了承受极限,体能训练的最后,班长都会命令你趴在地上,像干那个什么似的做完200个压轴的俯卧撑,一个都不能少。除非昏死在地,否则班长就不会动丁点儿的恻隐之心。
  班长说这是军人的基本功,今天多流一滴汗,明天的战场上就会少流一滴血。
  班长的话很有道理,但身体却很不争气。首次进行体能训练的那天晚上,史迪实在是撑不下压轴的那200个俯卧撑了,脸色苍白。班长却视而不见,继续数数。后来史迪泪流满面,用微弱的声音央求班长,说,饶了我吧,大爷,把我累死了你要偿命的!
  班长说,用不着偿命,给你家发点儿抚恤金就是了。
  史迪说,你以为我们来军队是卖命挣钱的?不能死,钱太少了……
  撑完最后一个俯卧撑,史迪当即就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和晏凡架着胳膊把史迪拖到楼上。半个小时后,史迪缓过神来,说,咱们逃跑吧?再这么下去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说,往哪儿跑?跑回家还不如在这儿累死来得光荣。
  史迪说,往国外跑。我看过地图,再往南走十几公里就是外国领土了。
  10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我们渐渐适应了艰苦的新兵生活,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结实起来。
  随着磨合的进一步深入,我们对班长也有了新的认识。先前那个“换班长”的想法再也没人愿意提及。班长原本是个当浮一大白的性情中人,嘴巴里的下三滥故事和善意的歪心邪念并不比我们少。只是碍于“班长”的身份,他才故意在兄弟们面前制造隔阂,希望以此树立一个班长应有的威严。
  出乎班长意料的是,七班兄弟除大强之外,谁都挑衅过他这种腐朽的领袖智慧。
  尤其是史迪,总是在一番辩论过后,令班长面红耳赤,尴尬得无地自容。
  班长渐渐地看懂了我们,开始放下他的“班长”身份,以兄弟相称并对我们略施恩惠。偶尔,他还会做出颇具派头的动作,或者说声“干得不错,我的伙计们”之类的酷话,以此暗示我们:你们爱玩的那一套,班长也懂哩。
  我们都为班长的开化和进步感到高兴,但令我们不高兴的人还是有的。譬如连长,我们真不明白他为何要制定如此不科学的训练计划——艳阳天坐到会议室上政治教育课,大雨如瓢泼他偏偏吹响哨子,把我们拉到遍地泥泞的战术训练场。可能他还天真地认为明天的战争依旧会背着小米和步枪,在云贵高原的雪山草地里进行。“海湾战争”录像带早就卖滥了,难道他就没看过?又一个淫雨霏霏到来了,战术训练场里遍地泥泞,连长自然不会忘记吹响口哨。
  我们换上迷彩服,在各自班长的带领下,迎着风雨朝训练场开进。
  ——目标出现,敌人在你左前方200米处。卧倒,低姿匍匐前进!
  只要班长在路上说这么一句,兄弟们立马就得卧倒,在泥水中爬行,好在班长他没开口。
  到达训练场,我们找到了各自的位置。晏凡和史迪的位置最惹眼,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凹窑——前些天在这儿进行瞄靶训练,往地上一趴就是几个小时。我们都是正处在青春期的小伙子,下半身与地面接触过久,难免会有所反应。于是史迪就想出了在生殖器下面挖凹窑的主意。这样,下半身就没了痛心的阻碍感,他就可以惬意地趴在地上边瞄靶边朝我们挤眉弄眼了。
  后来晏凡和大强也分别挖了一个,但大强的凹窑被史迪给填上了。
  大强异常气愤,说,为什么我不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