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范克明    更新:2021-11-29 08:22
  弟受任半载以来,费尽苦心,百方劝导,倩人转述,欲其稍加收敛,勿过跋扈,公事或私人营业,不必一人包办垄断。
  不期骄乱性成,日甚一日,毫无悔改之心。如再发生郭(松龄)王(永江)之变,或使东三省再起战祸,弟何以对国家、对人民乎?然论及私交,言之痛心,至于泪下。
  弟昨令两日,食未入口,寝未安寐,中心痛耳!关于家中后事,请大嫂放心,弟必尽私情。父母子女,皆如弟有,弟必尽力抚养教育,望大嫂安心治理家务,成其后事为盼[奇-书+网//QiSuu.cOm]。弟之出此书,非欲见谅于嫂,弟之为人,向来公私分明,自问俯仰无愧,可质天日。此书乃尽私交,慰家中老幼,勿奔走流离,胡乱猜疑。已令潘桂庭、葆健之办理后事,一切请同该二人相商可也。
  小弟良手启
  如大元帅出此,弟必叩首求情。然弟身受重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不能不顾及全局,为国家、为人民计也。望大嫂三思而宥之!又及。⑾
  不久,杨、常发丧,有儒将风度,在古典文学和古诗词方面造诣颇深的张学良,还痛心地为杨宇霆和常荫槐分别写了挽联。
  《张学良挽杨宇霆联》写的是:
  讵同西蜀偏安,总为幼常挥痛泪!
  凄绝东山零雨,终怜管叔误流言!⑿
  《张学良挽常荫槐联》则是:
  天地鉴余心,同为流言悲蔡叔!
  江山还汉室,敢因家事罪淮阴!⒀
  由上可知,张学良为使杨、常“化彼贪顽,共循轨道”,曾耐心等待,做了不少工作,即使由于对方“奸险性成,日甚一日”,以致不得不“大义灭亲”,而必须以非常手段来处置时,他也尽量抚慰家属,不事株连,力求做到有理、有利、有节,可谓仁至义尽,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对于半个多世纪前的这桩历史公案,对于杨、常二人被杀当时的真实情形,不少人仍有疑问,并仍有各种各样的传闻,甚至写在公开出版发行的报纸和书籍里,如司马桑敦在他的《张学良评传》中就引过端纳等人的一些说法,事情与通常所说的似乎完全两样。据这本在美国出版的题为“端纳”的传记谈:
  张学良告诉端纳说,有几位老帅的旧属事前密告他,杨、常计划在1月12日发动兵变,要张学良有所戒备,并建议他勿宁先下手为强。张学良最初不大相信这个情报。
  1月8日晚,张学良曾召杨常到他的官邸,他要杨宇霆提出一份关于兵工厂的开支报告,也要常荫槐提出关于铁路交通的年终报告。杨常二人均允在第二天把这报告拿来。
  张学良在这时候,为了是否处决杨、常二人曾费了一番思索。他曾取决于命运。他用一块银元打赌。他向空抛出银元,心中祷告:银元落在正面扣起他们,若落在背面便立即处决他们。岂知,银元竟两次都是背面着地。他的夫人在旁说,也许这块银元背面较重,于是,他改变了祷告:正面处决他们,背面扣押他们,不料,这次竟三回都是正面。于是,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10日晚,张学良再召杨常到官邸。他向二人追问到收支报告和年终报告,但,杨常二人非特拒交出报告,而且两人的回答态度,毋宁加速了张学良的杀机。
  杨宇霆冷冷的说:“兵工厂归我管。”意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而常荫槐更对张学良冷笑说:“你年纪轻,管什么铁路交通事?”
  张学良闻言立刻站了起来。他开门喊进他的几名属下,命令他们用手枪向杨常头上开了枪。……
  端纳的这本1948年出版的传记中谈到的这些情况,与事实有出入,这是自不待言的。但也不能说全不可信,有些事看起来未免玄乎,甚至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却是真实的。比如说张学良掷银元的事吧,原先也半信半疑,实际却是真有其事。刘润援引他对吴靖女士(赵四小姐的嫂嫂)的访问说:“吴靖女士告诉笔者:一九三七年春天,也是‘西安事变’后不久的日子,张学良出于义气,陪送蒋介石回南京。不想蒋介石背信弃义,竟将张学良软禁起来时,赵四小姐离开西安,住到上海张学良将军的寓所。那时,吴靖女士和她的先生赵燕生(赵四小姐的胞哥)从北京来看赵四小姐。有一天,大家在花园中散步,赵四小姐对吴靖女士说:‘六嫂(赵燕生排行第六),少帅在处理杨宇霆、常荫槐时,真是紧张,他一直举棋不定,还是他投掷了三次银币,才下了决心的。’……”⒁
  至于杨、常伏法经过,外间传闻不少,在这以后的有关报刊和书籍里,对此事也有记载,但说法不一。笔者认为武育文和张沛汉分别介绍的情况,是比较客观的,因而择其要者加以援引,供读者参阅。
  武育文文章在谈到杨、常1月10日下午同去大帅府,为要求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逼张签字,张以吃晚饭时间已到相推托,提出晚上再议,杨、常暂离帅府时这样写道:
  杨、常走后,张学良立刻打电话召高纪毅进府,时间是下午五点半钟。高进府被张学良召入内室,面授机宜,张向高说:“杨宇霆、常萌槐二人欺我太甚,他们想尽办法,阻挠全国统一,今天又来强迫我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并要发表常萌槐为铁路督办,说是为的能够管理中东铁路。事关同苏联的外交问题,这事要办也应该请示南京,从长计议。但他们要我立刻签字发表,太不成话了。现在他们正在回去吃饭,少刻就会回来。我给你命令,立刻将他二人处死,你率领卫士去执行好了。”
  高纪毅接受命令后,请示应在何处执行。张学良指示说,就在老虎厅内执行,并嘱咐高说:“你可要小心,他们二人身边都带有手枪的。”高于是配备六名卫士,由高纪毅会同张学良的侍卫副官谭海率领;旋又命令总部卫队统带刘多芬担任帅府内外警卫任务;王以哲担任守备城防治安任务。⒂
  对当时历史不太熟悉的读者,也许会觉得,张学良作为东北军政首脑,要除掉象杨、常这样的反对派,还不易如反掌,何需兴师动众?实际,杨、常狡猾,行踪诡秘,并不是那么好制服的。他们一般不随便外出,如若出门,必暗带武器,并有卫队护送。所以,要能比较平静和顺利地将其处决,得先解决他们的卫队,以扫清外围。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当年当过张学良将军副官的张沛汉回忆说:
  晚上九点(武育文文章说是七点左右,究竟是几点钟,尚需继续核实——笔者)杨宇霆、常荫槐如期赴约。
  当时,帅府有个规矩,外边的人进帅府,不论是谁,一律不准带武器,不准带兵。杨宇霆到哪都有一个警卫连跟着。但是,他的警卫无例外地被挡在帅府外面,被安排在前院的帅府卫队三连住地,因为这是惯例,所以,杨宇霆毫无觉察。他和常荫槐进了帅府,张学良和高洁义(纪毅)陪他们俩打牌。
  时值初冬,天气很冷,少帅副官长谭海,事前吩咐锅炉房,要烧好暖气,烧得越热越好。杨宇霆的警卫都穿着皮袄,腰扎武装带,全副武装,安排他们休息的这个屋,暖气热得很,谭海副官长对他们说:“屋里热,大家都把皮带打开吧,今天杨总参议在这打牌要打到十一多钟,大家在这里喝点酒,吃点夜宵。”说着,就吩咐人将桌子摆好,紧接着酒菜就上来了。摆的很丰盛,这帮人一见酒菜就乐了,都毫无顾忌地喝起来了。由于屋里太热,又加上副官长有话,他们都解开了武装带,脱了皮袄,把武器放在一边。这时,外面早已布置停当,帅府卫队把这所房子围得风雨不透。机枪就架在窗户台上,枪口对着酒桌,由于窗户挂着窗帘,从里向外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从外向里看,却看得一清二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谭海又进屋了,他满满地斟了一杯,然后,又给大家斟满了酒。他举着酒杯说:
  “大家跟随杨总参议很辛苦,今天大家多喝点,来,干一杯。”这杯酒喝完,他站起身来,严肃地说:“请大家静一静,今天我有一句话,要跟大家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们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提高了嗓门说:“现在大家都站起来,把手举起来,往外走,不准回头,不准伸手,如果谁不守规矩就武力解决。”这时谭海副官长的身后已经站了一排人,个个横眉冷对,端着枪对着这一连人,窗外的机枪都伸了进来,这些人一看,心里也都明白了,有想抵抗的也来不及了。所以,都乖乖的举起了双手,一个接一个的往门外走。门口早有人守候在那里,出来一个捆一个,然后被扔上汽车,整整捆了五卡车,都被送进第一监狱押了起来。
  解决了这一连人之后,谭海把一个写着“前院处理完毕”的小纸条,送给了张学良。里面打牌打到十一点左右,张学良对杨宇霆说:“总参议是不是有点渴呀?”杨说:“是有点渴,可我不爱喝水。”张学良说:“有西瓜呀!切个西瓜吧!”杨说:“好啊,拿来吧。”张学良起身出去。⒃
  关于随后对杨、常的处决,张、武二文的记述,也不一样,张沛汉谈的与有些文章的说法有类似之处,即都有吃西瓜或以“西瓜来了”、“杀西瓜吃”为号令的情节,看来这是有一定根据的。武育文文章没有这个情节,不等于就没有此事,因这里也还有个对材料的取舍问题。另方面,也要看到,武育文文章虽非作者亲历,但它是根据当事人、而且是高层次的比较权威的人士的回忆资料写成的,具有准确、鲜明的特点,并富有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