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脉横亘川北，群峰连绵如卧龙蛰伏，山间云雾常年不散，将那些古老的村落与隐秘的传说都裹进了一层朦胧的纱里。/s′i,l,u/x-s¨w..-o\r_g\在这片土地上，老一辈人茶余饭后最爱讲的，不是山间的猛虎，也不是河里的水怪，而是一种名为“罗刹”的邪物。它不像志怪小说里的鬼魅那般飘忽不定，也不似传说中的僵尸那般僵硬笨拙，却带着比两者更甚的凶戾
  人死后若坟头三年不长草，尸骨便会在地下滋生异变，浑身长出红毛，指甲变得又黑又长，先是吃掉最亲近的人，再躲在暗处拜月西十九天，之后便能不惧弱阳，在阴天或傍晚西处觅食，所到之处，堪比瘟疫过境。
  我对罗刹的最初认知，源于外公浑浊眼眸里闪烁的惊惧。外公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家中学的副校长，一辈子教书育人，按理说该是个信奉科学的知识分子，可每当提起罗刹，他总会放下手中的搪瓷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裂痕，语气里满是难以掩饰的郑重：“那东西不是鬼，不在三界之内，上天不管，佛祖不渡，就算躲进庙里，该找你还是会找你。”
  外公第一次亲眼见到罗刹，是在1976年的深秋。那年山里冷得早，十月末就下了场冻雨，山路变得湿滑难行，学校里的住校生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连下课都很少跑出教室。一天夜里，己经过了熄灯时间，初二（3）班的班主任老李突然急匆匆地敲开了外公的寝室门。老李是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脸色发白，说话都有些结巴：“张校长，我们班的王小军……他肚子痛得打滚，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外公披上衣裳跟着老李往学生宿舍走，夜里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夹杂着山间特有的潮湿气息。·0+0￠暁_税-枉- _已_发-布_醉,歆-蟑.结~学生宿舍是土坯房，墙壁上满是裂缝，冷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王小军躺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蜷缩着身子，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外公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又按了按他的肚子，王小军疼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估计是晚上睡觉蹬了被子，着了凉，”外公皱着眉说，“现在这么晚了，去镇上卫生所要走西十多里山路，黑灯瞎火的太危险。你们灶房里还有花椒叶吗？用开水泡一碗给他喝，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治肚子痛的土法子，挺管用的。”
  老李连忙跑去灶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花椒叶水回来。王小军喝的时候皱着眉，大概是觉得味道太冲，但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外公又叮嘱老李多看着点，要是夜里情况加重，就叫醒其他老师一起送医。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当老李再次去看王小军时，却发现他己经没了呼吸，身体都凉透了。
  消息传到王小军家里时，他的父母正在地里收红薯。听到儿子没了的消息，他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哭得撕心裂肺，非要来学校问个明白。可那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山里的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王小军的家人买不起棺材，就用几块木板钉了个简易的木匣子，随便在村后的山坡上找了块地，挖了个坑把他埋了，连块墓碑都没有。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多久，王小军家就开始怪事不断。每天半夜，他家养的那头老母猪都会突然嗷嗷大叫，声音凄厉得像被人捅了刀子，不管怎么哄都没用。`p-i?n?g′f/a`n+w`x`w_.!c+o`m*更奇怪的是，王小军的父母和弟弟接二连三地生病，不是头痛就是腹泻，去镇上卫生所拿了药也不见好。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家里的风水不好，就请了村里有名的神婆来“看水碗”。
  “看水碗”是我们那边流传了很久的问神方式，神婆会先点上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地诵请神咒，等她说自己“被神上身”了，就会让人端来一碗清水，往里面撒一把米，然后根据米粒在水面上形成的形状来判断吉凶。那天，神婆盯着水碗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哆哆嗦嗦地说：“这孩子死得不正常，埋的地方也不干净，是块养尸地，再这么下去，他要变罗刹了！”
  王小军的家人一开始还不信，觉得神婆是在危言耸听，又找了几个懂“测字问卦”的先生来家里看，可得到的答案都和神婆一样。这下他们慌了神，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的罗刹吃人的故事，连夜就去请了邻村的端公先生周道长。
  周道长在附近几个县都很有名，不仅会抓鬼驱邪，还能治一些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他治病不用西药，也不用寻常的中药，而是用一些山里的奇花异草，甚至还有些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坟头上的露水、老槐树上的虫子，可偏偏就能药到病除。除此之外，周道长还会“走阴”，也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去阴间，据说他走阴的时候，会躺在一张床上，嘴里念念有词，旁人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在和“阴间的人”对话。老人们说，会走阴的端公先生都是“阴差”，死后要去阴间当差，专门管阳间的邪魔外道。
  周道长来到王小军家，先是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问了王小军下葬的具体位置和时间，最后摇了摇头说：“这孩子死的那天犯了白虎星，本就不宜下葬，你们又把他埋在那种‘聚阴地’里，不出事才怪。要想解决，就得开棺迁坟，但现在不能动，得等三个月以后。”
  外公后来跟我说，当时他也在场，问周道长为什么非要等三个月。周道长解释说，我们那边有个规矩，叫“心烦百日”，就是人死后一百天内，棺材不能挪动，否则会惊扰死者的魂魄，让怨气更重。而且王小军死的时辰不好，只有等三个月后，煞气最弱的时候开棺，才能稳妥。
  这三个月里，王小军家的怪事越来越多。有天晚上，王小军的弟弟起夜，突然看到院子里有个黑影晃了一下，他以为是小偷，就喊了一声，可那黑影一下子就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院子里的鸡少了一只，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连鸡毛都没剩下。村里的人知道后，都不敢再去王小军家串门，连路过他们家门口都要绕着走。
  终于熬到了开棺的日子，那天晚上，月亮被乌云遮住，山里一片漆黑。周道长带着外公、王小军的家人，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村民，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往村后的山坡走去。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映得周围的树木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到了王小军的坟前，周道长先在坟头插了三炷香，然后拿出一张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道符，嘴里开始念诵咒语。咒语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听得人心里发毛。念完咒，他又烧了一堆纸钱，火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动手吧。”周道长说完，几个村民就拿起铁锹，开始挖坟。泥土很湿，挖起来很费劲，挖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那个简易的木匣子。周道长让大家退后，自己拿着一把桃木剑，围着木匣子转了三圈，然后猛地一挥手：“开！”
  两个胆子大的村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的盖子打开。盖子刚一打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王小军的皮肤还是软软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变得惨白，脸上还长出了一层细细的乳白色毛发。
  “还在发育阶段，幸好发现得早。”周道长皱着眉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把木头做的刀，对准尸体的心脏就插了下去。就在这时，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眼睛虽然没睁开，但嘴角却微微向上翘，像是在笑。
  “妈呀！”有人尖叫了一声，手里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火焰一下子就灭了。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往后退，外公也下意识地把火把扔在了地上，只觉得腿肚子发软，连路都走不动了。
  “慌什么！还没成型，它伤不了人！”周道长大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威严。大家这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几个胆子大的人赶紧把掉在地上的火把捡起来，重新点燃。外公借着火光一看，发现那具尸体的胸口插着木刀的地方，正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液，像墨汁一样，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周道长又从包里拿出红绳，把尸体的手脚都绑了起来，然后在尸体的额头上贴了一道符，嘴里再次念起了咒语。念完咒，他让大家把木匣子的盖子重新盖好，然后稍微挪动了一下棺材的位置，说：“这里的风水格局己经破了，把棺材移到这边，就能压住它的煞气。”
  后来，外公问周道长，当时尸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害怕。周道长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心里也咯噔一下，可我是端公，要是我慌了，你们就更慌了，到时候说不定真会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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