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假回家处理完母亲的事，回到医院时己是傍晚。*狐`恋/雯-茓? /罪`辛!彰!劫·耕-欣*哙,刚把行李放进东北角的铁皮房，就见电工组的小李蹲在门口抽烟，见我回来，“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烟卷掉在地上，踩了好几脚才碾灭。
  “张哥，你可算回来了！”他声音发颤，眼白上布满红血丝，“医技楼那边……我们实在不敢去了。”
  我心里一沉。临走前交代过，这两天重点换医技楼一层的设备，那里靠近后勤通道，本以为最稳妥。“出什么事了？”
  小李拽着我往医技楼走，脚步踉跄：“我跟王师傅在103房装新的输液泵，那屋隔壁是间小房，门上贴着‘告别室’的牌子，看着像杂物间。头天上午就听见隔壁有哭声，呜呜咽咽的，像个女的在哭，时断时续，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当时扒着门缝往里瞅，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黑黢黢的，只隐约看见靠墙摆着几个长条形的铁柜子，以为是放医疗器械的。王师傅骂他多事：“说不定是哪个家属在里头哭，医院里这光景常见。”
  可第二天一早，俩人刚把工具搬进103，哭声又响了。￠v!7`x`s-w′.+c,o?m/这次听得更真切，就在隔壁墙那头，像是有人把脸贴在墙上哭，声音闷闷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委屈，像有天大的难处没处说。
  “王师傅也听见了，”小李的手冰凉，攥得我胳膊生疼，“他让我去护士站问问，那‘告别室’今天有没有家属。结果护士长一听就愣了，说那根本不是杂物间，是太平间的前室，里头的铁柜子就是冰柜！这两天根本没人用，钥匙都在她抽屉里锁着！”
  俩人吓得魂都飞了，抱着工具就往外跑，连放在103门口的配电箱图纸都忘了拿。“那哭声太瘆人了，”小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听着就像在跟你说‘我在这儿’，可里头根本没人啊！”
  我皱着眉往医技楼一层走，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角的应急灯泛着惨白的光。103房隔壁的“告别室”门果然虚掩着，门上的牌子是红底白字，边角己经磨得发白。
  “张哥，别进去了吧？”小李往后缩了缩。
  我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是空调的冷，是那种渗进骨头缝的凉。￠精-武^暁?税*蛧\ -勉￠费`阅-渎*屋里没开灯，借着走廊的光，能看见靠墙摆着西个银白色的长柜，柜门上印着编号，确实是太平间的冰柜。哭声没再响，但空气里像凝着层水汽，沾在皮肤上湿冷湿冷的。
  这时，后勤科的刘师傅提着暖水瓶过来，看见我们就叹了口气：“你们也遇上了？这屋是有点邪门。”
  他说这“告别室”看着在一层，其实地下还连着半层，十年前是专门存放无人认领遗体的地方。“十年前冬天，有个小姑娘就在这儿没的，十七岁，急性白血病。”刘师傅往冰柜上瞟了眼，“父母早就离婚了，两边都不管她，住院时一首是福利院派的护工陪着。走的那天早上，护工去给她买早饭，回来人就没了，眼睛睁着，像是有啥没说完的。”
  因为没人认领，手续又走得慢，小姑娘的遗体就先存进了这里的3号冰柜。“这一存就是十年，”刘师傅的声音低了些，“老职工都知道，偶尔能听见这屋里有哭声，像小姑娘在找家里人。以前有个老护工心善，总来这儿放束花，说‘孩子别怕，有人惦记你’，那阵子就没听见哭声。”
  我这才明白，小李他们听见的哭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俩不知道这是太平间，还以为是普通房间，”我指了指103，“墙是不是不隔音？”
  “以前是储物间，后来改成太平间前室，墙是临时砌的，砖缝没填实，”刘师傅点点头，“声音能透过来，特别是哭腔这种低频声，听得真真的。”
  回到103房，王师傅正蹲在地上摆弄工具，见我进来，抬头说：“张哥，不是我们怂，那哭声听得人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墙那头瞅着你。”
  “我知道，”我蹲下来跟他说，“下午先不装输液泵，咱找些隔音棉，把103和告别室之间的墙缝填实了。再让小李去买束白菊，放告别室里。”
  王师傅愣了愣：“放花？”
  “嗯，”我望着隔壁的方向，“那姑娘在这儿待了十年，太孤单了。”
  下午我们找来隔音棉，往墙缝里塞得严严实实。小李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玻璃瓶，灌满清水，把白菊插进去，摆在3号冰柜旁边的小桌上。摆花时，他突然“咦”了一声，从冰柜底下摸出个小小的布娃娃，褪了色的裙子上还沾着点干花。
  “这是……”他举着布娃娃，声音有点哑。
  刘师傅刚好路过，看见布娃娃就叹了口气：“是那小姑娘的。她住院时总抱着这个，说这是福利院阿姨给她缝的，像她的妹妹。”
  我们没再说话，默默地把布娃娃放在白菊旁边。夕阳透过高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暖融融的光，告别室里的寒气好像淡了些，连空气都没那么沉了。
  收工时，我往告别室的方向看了看，门还是虚掩着，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没那么阴森了。小李突然说：“张哥，明天我想给她带块巧克力，我妹妹爱吃这个，说吃了心里甜。”
  我点点头。或许那哭声，真的只是一个被遗忘的孩子，在跟这个世界说“我还在这儿”。我们能做的不多，不过是填填墙缝，摆束花，让她知道，哪怕过了十年，也还有人记得她，惦记着她。
  夜里躺在铁皮房里，听着远处住院楼传来的监护仪“滴滴”声，心里踏实了些。医技楼的设备还得接着换，但从明天起，我们干活时会轻一点，再轻一点，别吵着那个等了太久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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