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奇的“朋友”
作者:拾骨斋主    更新:2025-09-18 07:47
  雾虽然没完全散,但比夜里淡了些,露出村子的轮廓。*s^h-a.n,s.h!a+n?y¢q¨.~c!o¨m.连片的青砖瓦房排得整整齐齐,门窗大多完好,只是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水泥,看着像是近十年才盖的。“这格局,跟咱顺义的安置房有点像,”李工蹲在门槛上,摸着墙上的石灰,“准是新农村改造的项目,不知咋就废了。”
  院里的杂草快没过膝盖,狗尾草沾着露水,扫过裤腿时冰凉刺骨。我们挑了三间朝南的瓦房,把帐篷搭在屋里,又从工程车上搬来折叠桌,用便携炉烧了锅热水,泡了几盒方便面。雾气从门缝里钻进来,裹着草木的腥气,把热面条的香味都冲得淡了些。
  “我猜啊,”小张吸溜着面条,眼睛瞟着窗外,“这村的人八成是搬去县城了,谁还守着这破地方。说不定啊,就住咱前阵子盖的那批安置房里,暖气热水全齐,比这儿舒坦多了。”
  这话逗得大家笑了一阵,可笑声撞在空荡的屋里,反弹回来时竟带着点回音,像有人在暗处跟着应和。我扒着窗户往外看,雾里的瓦房像浸在水里的积木,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风穿过巷道的声音,“呜呜”的,像谁在哭。
  吃完饭,困意压过了心里的嘀咕。我钻进帐篷,把防潮垫铺在地上,听着同事们的鼾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膀胱胀得发疼,猛地惊醒时,帐篷外的雾似乎淡了些,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银线。¨衫*疤/墈¢书_旺\ ,勉′费+悦-读*
  我裹紧外套钻出帐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院里的草上结着白霜,踩上去“咯吱”响,像踩碎了一地玻璃。刚走到院中央,解开裤带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院门口——雾里站着个东西。
  不是树,不是草垛,是个人形的影子,就那么首挺挺地立着,一动不动。
  我的尿意“唰”地一下吓没了,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影子离得不远,也就七八米,头垂得很低,长发像黑帘子似的披下来,把脸盖得严严实实,身上穿件灰扑扑的旧褂子,下摆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的白衬里。
  是我们的人?可帐篷里的鼾声没停,谁会大半夜站在雾里发呆?
  我屏住呼吸,盯着那影子看了足有半分钟。她就那么站着,既不靠近,也不说话,像尊被雾打湿的石像。我想起狐狸沟里银铃作响的金童玉女,想起顺义五道庙里的灰衫老头,后槽牙忍不住打颤——不会又遇上“老朋友”了吧?
  僵持间,脚边的石子被我踢了一下,“咚”地滚到墙角。那影子似乎被惊动了,头微微抬了抬,长发间露出一小块苍白的皮肤,却还是看不清脸。我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帐篷杆上,发出“哗啦”的响声。
  就在这时,那影子突然动了动,不是往前走,是肩膀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的,又像……在看我。+3`巴.墈`书¢蛧¨ -已¨发.布,蕞,鑫.章?结`
  我再也撑不住,转身就往帐篷里钻,拉拉链的手抖得厉害,“哗啦哗啦”响了半天才算拉上。裹着睡袋躺回地上,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破肋骨,耳朵贴在地面,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屋里回荡,跟昨夜那“呜呜”的风声重叠在一起,搅得人再无睡意。
  不知熬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帐篷外传来同事们收拾东西的动静。我掀开拉链钻出来,第一时间往院门口看——空荡荡的,只有草地上留着串浅浅的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巷子里,像被雾擦掉了似的,走到一半就没了。
  “你咋黑眼圈这么重?”小张啃着压缩饼干,“夜里没睡好?”
  我刚要开口,村口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响声,一辆破旧的拖拉机摇摇晃晃地开过来,车斗里装着半车白菜。司机是个戴草帽的老汉,看见我们这群人,猛地踩了刹车,嘴里骂了句:“娘嘞,你们咋敢在这儿过夜?”
  我们赶紧围过去。老汉跳下车,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烟袋锅在鞋底上磕得“梆梆”响:“这村叫王家铺,邪性得很!前几年搞新农村改造,盖了这批新房,本来住得好好的,后来……”他往西边指了指,“村西头的李疯子没了,这村就废了。”
  “李疯子?”我追问。
  “就是个女的,”老汉皱着眉,“脑子不太好使,平时总爱蹲在村口的石头上看天,看蚂蚁搬家,看树叶落,能看一整天。后来不知咋的,有天早上被人发现吊在自家房梁上,穿件灰褂子,头发垂着……”
  我的后背“唰”地窜过一阵凉气——灰褂子,垂着的头,长发盖脸,跟我夜里看见的影子一模一样。
  “她死后就没安生过?”李工的声音有点发紧。
  “安生倒也安生,”老汉叹了口气,“就是总有人看见她在村里晃。头垂着,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看。谁要是来个陌生人,她能站在旁边看一宿,眼睛都不眨。前年有个收废品的来这儿,说夜里看见个女的站在他三轮车旁,看他捆纸壳子,看到天亮才走,吓得他再也没来过。”
  村民们被吓得够呛,先是年轻人搬,后来老人也跟着走了,好好的村子就这么荒了。“她不是坏东西,”老汉磕着烟袋锅,“就是……太好奇了。活着的时候就这样,看见新鲜玩意儿就挪不动腿,死了也改不了这毛病。”
  我们听得心里堵得慌。想起昨夜那站在雾里的影子,想起她被惊动时微微抬起的头,原来不是要吓唬谁,只是想看看这些突然闯进村子的陌生人,看看我们的帐篷,我们的工程车,看看这些她生前没机会见的新鲜事物。
  收拾东西时,我往西边望了望。雾彻底散了,能看见几间塌了一半的瓦房,墙头上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穿过断墙,发出“呜呜”的声,像谁在轻轻叹气。老专家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往心里去,她没恶意。”
  大巴车重新上了高速,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里总想着王家铺的那串浅脚印。或许有些“存在”,从来不是为了作祟,只是被困在了熟悉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打量这个世界。就像那个总爱好奇的疯女人,活着时看天看地看草木,死了后看路过的陌生人,看他们带来的帐篷和工程车,看这个她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的世界。
  “说不定啊,”小张望着窗外,突然冒出一句,“她昨晚就是想看看,我们要去滨州盖的解剖楼是啥样,是不是比她村里的瓦房稀奇。”
  我没接话,掏出工作手册,在昨天的记录下面补了一行:“王家铺村为废弃村落,因当地民俗传说荒置。夜间观察到疑似人影,无异常举动及攻击性。推测为环境因素引发的视觉误差,建议后续途经此类区域,避免夜间停留。”
  笔尖划过纸页,突然想起老汉说的话——“她就是太好奇了”。或许她从未想过要吓退谁,只是想多看看,看看那些她没机会经历的日子,看看那些从村子门口路过的、奔向远方的人。就像雾总会散,路总要往前走,而那些留在原地的目光,无论来自生者还是逝者,说到底,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把最后一点雾的痕迹也驱散了。我知道,王家铺的灰褂子影子,会像其他“朋友”一样,留在这趟旅程的褶皱里,提醒着我:这世上的“异常”,往往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那些看似可怕的存在,或许只是想多看看这个热闹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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