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周的最后一天，我正蹲在阳台上给绿萝浇水，手机突然响了，是主任的号码。/E_Z\晓`税!网/ ~首!发-“顺义那边的老旧小区改造项目，你去盯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工程队己经进场，拆迁协调这块卡了壳，你去了多跑跑住户，把情况摸清楚。”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义的老旧小区改造项目早有耳闻，连片的平房区夹在新起的高楼中间，像块没啃干净的骨头。上次开会时听同事念叨，说那片地“盘根错节”，光是产权问题就理不清，更别提住户的诉求了。“主任，那边不是说……”
  “知道你想说啥。”主任打断我，“矛盾是多，资金也紧，但总得有人去做。你在回水河、狐狸沟都处理过棘手事，这种‘接地气’的活儿，你去我放心。”
  挂了电话，绿萝的叶子被风吹得晃了晃，像是在替我叹气。想起高铁测绘时的山林野趣，再想到老城区的砖瓦灰墙，突然觉得，跟狐狸沟的狐仙比起来，人的心思或许更难琢磨。
  第二天一早，我拎着行李箱站在了顺义南里的巷口。!d,a′k!a~i\t?a~.\c-o?m¨连片的平房挤在狭窄的胡同里，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青砖，屋檐下挂着晾晒的衣物，电线像蜘蛛网似的缠在半空。工程队的蓝色围挡圈住了半条街，推土机停在空地上，锈迹斑斑的铲斗对着一间挂着“拆迁勿扰”木牌的老屋，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项目负责人姓李，见了我就抓着胳膊诉苦：“来了就好！你是不知道，这片区的住户，十个里有八个不签字。昨天还有人往工地扔砖头，把推土机的玻璃砸了个窟窿。”他往胡同深处指了指，“最里面那户姓王，是个老太太，儿子前阵子在拆迁纠纷里没了，现在谁去都不开门，门口堆着花圈，说是‘讨说法’。”
  我的心沉了沉。“出人命了？”
  李经理压低声音：“说是夜里在工地摔了，头磕在石头上……但住户不信，说是被人推的。你没见这几天晚上，胡同里总有人影晃，说是‘恶势力’在盯梢，谁签字就给谁使绊子。”他叹了口气，“资金也卡着，开发商觉得利润薄，想缩减补偿款，两边僵着，工程根本动不了。*k?u?x*i-n?g~y!y¨.·c\o+m^”
  我跟着他往胡同里走，沿途的住户隔着门缝往外看，眼神里带着警惕和敌意。有个大爷蹲在门口抽烟，见了我们就往地上啐了口：“又来骗签字？告诉你们，没门！我在这儿住了五十年，凭啥说拆就拆？”
  走到胡同尽头，果然看见间老屋，门口摆着两个白花圈，黑字挽联在风里飘着，写着“含冤未雪”。门是锁着的，门缝里能看见院里的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李经理说：“这就是王老太家，她儿子是第一个签字的，签完第二天就出事了，现在谁也不敢提‘拆迁’俩字。”
  下午开协调会，会议室里挤满了人，一半是住户代表，一半是开发商的人，没说三句就吵了起来。“补偿款这么低，我们搬出去喝西北风？”“你们这房子是危房，政府有规定，必须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跟黑恶势力勾结，想强拆？”
  我坐在角落里，听着两边的争吵，手里的笔记本记了满满三页，却理不出个头绪。住户的诉求集中在补偿款和安置房位置，开发商则强调资金紧张，双方各执一词，而“恶势力”“人命案”像两朵乌云，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散会时，天己经黑了。我独自往住处走，胡同里的路灯忽明忽暗，照得人影歪歪扭扭。路过王老太家门口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是老太太在哭，一声声的，像刀子割在心上。旁边的墙根下，蹲着两个年轻人，叼着烟，眼神阴沉沉地盯着我，见我看他们，就狠狠瞪了回来。
  回到临时住处，我摊开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字迹，突然觉得比测绘狐狸沟时的坐标图难认多了。山林里的狐仙，用几根毛发、几声啼叫就能表达诉求，可人心的褶皱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顾虑和委屈？王老太的眼泪，住户的敌意，开发商的推诿，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恶势力”传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胡同缠得死死的。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突然想起陈工说过的话：“工程最难的不是架桥修路，是架起人和人之间的桥。”在回水河，我们跟古槐根和解；在狐狸沟，我们跟狐仙商量；可在这片老胡同里，要和解的，是人心。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会议室，而是买了些水果，再次走到王老太家门口。花圈还在，只是被人整理过，摆得整整齐齐。我轻轻敲了敲门：“王奶奶，我是新来的协调员，想跟您说说话，就一会儿。”
  门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没希望时，“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儿子……死得冤。”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们说他是自己摔的，可他前一天还跟我说，有人威胁他，让他别签字……”
  我蹲下身，望着门缝里的那双眼睛，认真地说：“王奶奶，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会查清楚。您儿子的事，住户的补偿，我都会一笔一笔弄明白。您信我一次，行吗？”
  风穿过胡同，带着老房子的尘土味，门缝里的眼睛眨了眨，有泪光在闪。我知道，这道缝或许就是突破口，比任何工程图纸都重要——因为它通向人心，通向那些被忽略的声音，通向这个老旧小区改造项目里，最该被看见的真相。
  而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阅读人鬼狐最新章节 请关注雨轩阁小说网(www.yuxu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