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叔家的怪事越传越邪乎，有天清晨，有人看见他家窗台上摆着双绣花鞋，红底绿面，针脚细密——那是老海婶年轻时的陪嫁，早该随着她下葬了。.暁!税!宅+ ¨首?发′
  老海叔彻底扛不住了，蹲在门槛上哭，说夜里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念叨“你咋不跟我说话”，声音软乎乎的，正是他老婆生前的语调。
  我爸看不过去，揣了两瓶酒去找村东头的王瞎子。王瞎子不是真瞎，是年轻时被雷劈过，眼睛半睁半闭，却能看见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村里谁家有邪事，都找他。
  王瞎子摸了摸酒瓶子，慢悠悠说：“她不是来害人的，是心里有结。”
  当天傍晚，王瞎子揣着个布包去了老海家。布包里是三炷香、一叠黄纸、一小捆艾草，还有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天.禧·晓′税+旺- *无?错`内!容!他让老海叔把屋里收拾干净，炕上只留一个枕头、一床被，像老海婶生前睡觉时那样摆着。
  “你站旁边，别说话，听我说。”王瞎子嘱咐老海叔，自己则盘腿坐在炕沿，点上香，烟圈首往房梁上飘。
  香烧到一半，王瞎子突然耷拉下眼皮，声音变了，尖细柔缓，竟有几分像老海婶的语调：“你心里有气，我知道。”
  老海叔身子一哆嗦，嘴唇哆嗦着想说啥，被王瞎子眼一瞪，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怨他那天没拦着你，怨他没给你赔个笑脸。”王瞎子（或者说，借他嘴说话的老海婶）叹了口气，“可你走了，他夜里抱着你枕头哭，饭也吃不下去，你看见了没？”
  老海叔“扑通”跪在地上，眼泪砸在青砖地上：“我错了……我那天不该跟你吵……你回来吧，我给你做你爱吃的鸡蛋羹……”
  “回不去了。¨0?0\小·说+蛧? ′无·错?内￠容_”王瞎子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炕头凉了，灶里没火了，我守着空屋子干啥？就是……就是放不下你这倔脾气，怕你没人管，冷了热了都不知道。”
  王瞎子从布包里掏出黄纸，在碗里点燃，火苗“噼啪”响，纸灰落在碗底，竟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我给你叠的那床褥子，你收好了，天凉了记得铺。还有灶台上的油罐，我灌满了，别总吃生酱。”
  老海叔哭得说不出话，一个劲点头。
  “行了，该走了。”王瞎子的声音渐渐变回自己的粗哑，他从布包里抓出把小米，往门口撒了一路，“这是给你照亮的，顺着道走，别回头。”
  他又拿出三张黄符，分别贴在门框、炕头和灶台，符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字。“这符能挡着你别回头，也让你记着，家里有人惦记，不是孤零零一个。”
  最后，王瞎子让老海叔找出老海婶生前最常穿的那件蓝布褂子，在院里点着了。火苗窜得老高，把周围的蚊子都惊飞了，布灰打着旋往天上飘，像一群白蝴蝶。
  “跟她说，到那边好好的，别惦记了。”王瞎子拍着老海叔的肩膀。
  老海叔对着火堆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那天夜里，村里安安静静的，再没人听见老海家有动静。第二天一早，老海叔去掀炕褥子，发现底下压着根头发，黑亮亮的，像是刚掉的，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红布包着，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王瞎子后来跟我爸说，老海婶不是恶鬼，是执念太深，就像地里的野草，断了根还想着往上冒。“她要的不是啥金银，就是句软话，是个念想。”
  我回北京前，去老海家串了趟门，老海叔正在晒被子，见了我，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点红。“你婶子走得踏实了。”他指了指窗台，那里摆着个新缝的布偶，穿着蓝布褂子，“我给她做的，想她了就瞅两眼。”
  院墙外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风一吹，叶子“哗哗”响，像是谁在笑。我突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结束，就像老海叔和他老婆，隔着阴阳，却用另一种方式，把日子过成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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