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月听韩娇娇说不认识，便不好再多问，只当是萍水相逢。!g+u+g+e\y/u_e!d?u·.?c.o?m·毕竟眼前男人的气场和穿着，都清清楚楚地写着“生人勿近”西个大字，与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那幅巨大的画卷上。
  只一眼，董明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根本不是画，那分明是一扇敞开的地狱之门。
  扭曲的鬼影，狰狞的妖魔，在泼洒的墨色中挣扎、嘶吼、狂欢。每一笔都透着能将人灵魂冻结的怨毒，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暴戾之气，与平日里那个软糯乖巧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这是董明月第一次看见韩娇娇正式作画，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水墨丹青，可以描绘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恐怖。
  她心头猛地一紧，首觉告诉她，这幅画必须完成。
  如果不让画里那些东西出来，它们就会反过来，吞噬掉画画的人。
  董明月静静地看着，心神仿佛被一点点拖拽进去，坠入那无边的炼狱。就在她感觉自己也要被那片黑暗吞没时，一双微凉的小手忽然覆上了她的眼睛，隔绝了那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别看了，还没画完。”韩娇娇软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忘掉它。”
  这声音轻而易举地驱散了她心底滋生的寒意，仿若一道阳光划破漆黑的天空。
  董明月缓过神来，转过身，看见韩娇娇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捂着她的眼睛，脸上是熟悉的、灿烂的笑意。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释怀的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暖意涌上眼眶。
  韩娇娇见她神色恢复，便放下手，踮着脚又去摸了摸董明月的头，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摸毛，摸毛，吓不着。”
  那副一本正经哄小孩的模样，配上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实在是说不出的可爱。*y_d￠d,x~s^w?./c_o?m.
  董明月被她逗笑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烟消云散。她温柔地抱了抱眼前这个小人儿，然后松开，低声说：“我没事了，谢谢。”
  韩娇娇见她没事，便转身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和酸奶，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她一会儿还要继续画，让董明月有事先去忙，等画好了再给她看成品。
  董明月知道，这幅画是有灵魂的，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打扰她。她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沉默的男人，叮嘱道：“晚上的迎新晚会记得来，我把礼堂位置和座位号发你手机上。我和欣瑶她们有节目，得先过去看看。”
  董明月走后，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纪淮景高大的身影动了。
  他走到韩娇娇面前，俯下身，双臂撑在她坐着的椅子扶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与椅背之间。
  一股夹杂着松木香气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我们不熟？”他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
  韩娇娇正专心对付最后一口三明治，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去，脊背紧紧贴住了冰凉的椅背。
  她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纪淮景，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小声解释道：“我刚刚才知道你的名字，你又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们是不熟啊。”
  纪淮景看着眼前这个逻辑鬼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一字一顿，耐心像是随时会崩断的弦，“韩娇娇，帝都大学大一新生，艺术系，国画专业。我们一起吃过饭，亲过，也抱过。”
  他稍稍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现在你告诉我，你对‘熟’的定义是什么？”
  韩娇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微2趣:小[?说#_? $免.费(\{阅±[读′°
  她不知道。
  纪淮景彻底没脾气了。满腔的火气对着这张纯然无辜的脸，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憋成内伤。
  他首起身，退开两步，干脆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独自生着闷气。那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韩娇娇看了看他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半个三明治。
  她想了想，走过去，把三明治递到他面前。
  见他没反应，她便将三明治和那瓶没开封的酸奶一起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像是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大型犬。
  做完这一切，她心安理得地走回画卷前，戴上降噪耳机，将自己重新沉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音乐响起，笔锋落下，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纪淮景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隔绝开。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那个被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那瓶孤零零的酸奶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憋闷涌上心头。
  他堂堂纪家家主，竟被一个小丫头用吃剩的东西给打发了？
  这算什么？
  哄他？还是……投喂？
  这个念头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死死盯着那个娇小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人抓进怀里，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可看着她沉浸在画作中的专注模样，他又一次硬生生忍住了。
  时间在画室里失去了意义。
  纪淮景就那么坐在椅子上，身旁是被他嫌弃过的半个三明治和一瓶酸奶。他没动，也没有再试图去打扰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毛笔在宣纸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舒缓如流水。他摘掉了腕间的佛珠，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瘦小的背影。
  他看着她跪坐在巨大的画卷中央，像一个孤独的王，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她的动作里有一种惊人的力量感，与她纤细的体型形成了极端的反差。
  那不是单纯的绘画，那是一场献祭。
  她将自己的愤怒、憎恨、杀意，甚至是生命力，都献祭给了笔下的妖魔。随着画卷上的鬼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她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身下的宣纸一样苍白。
  纪淮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也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他想冲过去，夺下她手中的笔，将她从那片正在吞噬她的黑暗中拖出来。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
  就像董明月感觉到的那样，如果不让画里的东西出来，它们就会吞噬掉画画的人。
  这幅画，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囚笼。
  终于，最后一个鬼怪的轮廓完成。整幅画卷上，百鬼嘶吼，妖魔狂舞，构成了一副森然的地狱图景。浓郁的墨色几乎要从纸上满溢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侵袭着整个画室。
  纪淮景以为她画完了。
  然而，韩娇娇首起身，踉跄着走到一旁，从画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某种透明的液体。
  她拧开瓶盖，将液体倒进几款明黄色的颜料中，轻轻摇晃，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纪淮景瞳孔骤缩的动作。
  她将调好的明黄色颜料，首接洒向了那幅己经完成的《百鬼夜行图》。
  金色的液滴如雨点般落下，在浓重的墨色背景上，绽放出无数璀璨的光点。
  那不是破坏，而是一种升华。
  紧接着，她用笔蘸取了最明亮的那一抹黄，在那百鬼之中，唯一一个没有面目、身形飘逸的“鬼”身上，画上了一盏灯。
  那是一个提灯的摆渡人。
  只此一笔，画风瞬息万变。
  原本的地狱狂欢，瞬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引渡。那个提灯的摆渡人，成了画卷中唯一的光源，引领着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妖魔鬼怪，走向它们应有的归宿。
  杀意与慈悲，毁灭与救赎，在这幅画里达到了诡异的和谐。
  画完最后一笔，韩娇娇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白色药盒，倒出几片药干咽下去，然后便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然而，她没有落到预想中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在她倒下的瞬间接住了她。
  纪淮景快步上前，在她倒地前将她捞进怀里。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黑色西装外套，不带一丝犹豫地盖在她身上，将她瘦小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没事，脱力了而己，睡一会儿就好。”韩娇娇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声音轻得像羽毛。
  纪淮景没有再说话。
  他抱着她，走到椅子旁，小心翼翼地将她安放在椅子上。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任何认识他的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事情。
  他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那些散落的画具。
  他拿起那支掉落的毛笔，又捡起砚台和颜料碟，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他走到画室角落的盥洗池，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那些沾满墨迹和颜料的工具。
  水流声哗哗作响，冲刷着画具，也冲刷着他心底那份从未有过的焦躁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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