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婚当日
作者:仅仅多余    更新:2025-09-14 13:05
  大婚当日,整个将军府乃至半座京城都淹没在一片喧嚣的红海之中。2?看<風雨文学??小}说÷网=t t无#错?&内1(+容¨
  明明宋时微说过一切从简,但沈知昱却仍执意以最隆重的礼仪迎娶她。
  将军府门张灯结彩,金漆匾额高悬,道路两旁挤满了观礼的百姓。喜乐喧天,锣鼓震地,红绸从府门口一首铺到内院深处,每一处都彰显着镇北大将军娶亲的无限尊荣。
  这凤冠霞帔是连夜赶制却精美绝伦的,顶级的赤金累丝凤凰展翅欲飞,颗颗南海东珠圆润生辉。织金绣凤的红嫁衣层层叠叠,裹在宋时微清瘦的身上,沉甸甸地压着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也像一个华丽的金丝鸟笼。
  虽说是皇帝赐婚,但宋时微知道这些都是将军府准备的。
  八抬大轿稳稳停在府门前。轿帘被侍从恭敬掀开,刺目的日光混合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涌入。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进来,稳稳地停在她眼前。
  是沈知昱的手。
  他今日一身大红婚服,金线绣着繁复的麒麟祥云纹样,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眉目间的冷峻似乎也被这喜色冲淡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征战沙场磨砺出的凛然气场。那双深邃的墨蓝色眸子隔着眼前朦胧的流苏,看向她。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只手上,等待着新娘的回应。
  宋时微藏在宽大袖中的指尖冰凉,微微蜷缩了一下。喧嚣的声浪仿佛潮水般退去,她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凝固了,带着窒息般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手,将自己的指尖颤巍巍地放入那宽厚的掌心。
  温热。
  这是她瞬间的感受。这只手带着一种真实的人体温度,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脉搏。!w.6¨1+p`.¢c.o′m¨
  然而,几乎在触碰的瞬间,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她!那是一种在无数次肢体接触中被推搡、被拉扯、被按跪在冰冷地砖上后留下的本能反应。
  温暖不再令人安心,反而像灼热的烙铁!
  “嘶……”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气,指尖剧烈地一抖,本能地就要往回缩!
  沈知昱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僵硬和退缩。她指尖的冰凉和颤抖如此清晰。
  但这短暂的犹豫在众人的注视下稍纵即逝。他五指收拢,坚定而有力地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整个包裹在掌心,稳稳地扶住了她差点失衡的身体。
  力道适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支撑,却又奇妙地没有施加过多压迫。
  他牵着她,一步一步走过铺满红绸的长廊,进入喧闹的厅堂。
  行礼、叩拜、敬茶……所有的礼数在礼官的唱喏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时微像一个精致而温顺的木偶,随着沈知昱的动作完成每一个仪式。每一次身体的靠近,每一次不可避免的触碰,都让她身体紧绷,唯有掌心传来的那份坚定却疏离的力道,成为她摇摇欲坠世界的唯一锚点。
  她看到了老夫人欣慰含着泪花的笑,看到了沈夫人眼中的复杂与关切,甚至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苏婉那几乎淬毒般的愤恨眼神,和那些宾客们带着探究或怜悯的窃窃私语。
  “瞧瞧,这就是西公主……”
  “镇北将军何等人物,可惜了……”
  “将军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人,这西公主确实不……”
  “谨言慎行,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好治你的罪。”
  细碎的低语像针一样钻进耳朵,让她藏在厚重嫁衣下的身体愈发冰冷僵硬,手心渗出薄薄的冷汗。`我,的?书.城¢ .首?发′
  每一次触碰沈知昱,那份温热就愈发清晰地提醒她。这份表面的风光,这份沈知昱给予的体面支撑,都是建立在他不得不承担的屈辱之上。是她,抢占了原本属于别人的幸福位置。
  可是她……
  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不见天日的皇宫。
  请原谅她的自私与弱懦。
  “送入洞房——”
  礼官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她被簇拥着,被沈知昱依旧牵着,走向那布置得格外奢华的新房。
  龙凤烛火摇曳生姿,映照着满室耀目的金红。镶金嵌玉的梳妆台,绣着百子千孙的锦被……
  喧嚣隔绝在了门外。侍女们无声地退下,合上了沉重的门扉。
  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和酒气。红烛噼啪作响,反而衬得这方空间寂静得可怕。
  沈知昱松开了手。
  手心的温度骤然消失,留下冰凉的湿意。宋时微垂着眼,站在摇曳的烛影里,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沈知昱走至桌边,倒了两杯温热的合卺酒。酒液清澈,映着烛光。
  他端着酒杯走到她的面前,将其中一杯递向她。姿态是标准的夫婿之礼,神情却没什么新婚的喜悦,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静自持:“公主,合卺酒。”
  宋时微没有立即去接。
  目光低垂,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如同血色的琼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身侧。这是她安全感尽失时习惯性的动作,怀里没有了那枚平安符和旧衣,此刻只能徒劳地抓住自己的手心。
  沉默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了冰。
  半晌,宋时微终于抬起眼,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迎上沈知昱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瞳孔。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低哑,几乎不像她自己的,却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将军。”
  沈知昱端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只是眉峰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示意她说下去。
  “我知道这场婚事是委屈了你。”她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也知道,这婚事非你所愿,只因皇命难违。”
  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将后面的话说完,尽管指尖己经冰凉:“所以,我不会……也不敢奢求什么。你不必顾忌我的感受,更不必为了什么虚假的责任委屈自己。若……若你觉得可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待过些时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军可以……给我一纸休书。”
  她看到沈知昱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但她没有退缩,继续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或者,若将军觉得休书会引陛下不悦,待时机成熟……我可以假以病逝。只要你安排好时间地点,我自会离开京城,从此远离你们的视线,消失得干干净净。绝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你可以不用为这强加的姻缘所困。”
  “若这还不行,换我给将军休书,一切错都在我……”
  说完这些,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塌下来。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寂。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纤细的身影在跳跃的烛光里显得那么单薄而易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那片象征喜庆的红色里。
  她将他推开,亲手将这虚幻的风光撕破,只因为她骨子里坚信,她不配得到幸福,更不该成为阻碍别人追求幸福的绊脚石。
  那些华丽的袍子下面,依旧是那个在雨中磕头磕得满脸是血、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离去、被厌弃被遗忘的宋时微。
  属于她的,从来只有冰冷的“不必客气”和更深的孤寂。
  沈知昱端着那杯始终未能饮下的合卺酒,定定地看着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的眼神深得如同子夜的寒潭。许久,久到宋时微以为自己会在这沉默的压力中窒息。
  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平静,却似冰层撞击:“荒谬。”
  只两个字。
  冰冷,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
  然后,他没有任何解释,更没有安慰。只是将那两杯酒放回了桌上,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衣袂在烛光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
  “安置吧。”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屋内只剩下宋时微一人,和那对燃烧得越发孤寂、映着她苍白脸庞的龙凤喜烛。
  案几上那两杯未动的合卺酒,殷红的酒液平静无波,倒映着房梁上鲜艳的帐幔,和她一身刺目的喜服,构成一个极致讽刺的镜像。
  窗外寒风吹过庭院的枯枝,呜咽作响。
  这满屋的红,终究暖不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心脏里的小小的宋时微。
  她的心底总有凄凉的声音在呐喊着,“凭什么你能得到幸福,而那些可怜的人总为你痛苦的死去,你不配,你不配——”
  是呀,她不配。
  她宋时微注定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忏悔,而她始终也无法想明白自己终究在忏悔些什么。
  是要忏悔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人世间吗?可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所以,她只能痛苦着、怅惘着、再痛苦着、再怅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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