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骡艰难的拉着沉重的雪爬犁在泥泞不堪的山道上艰难前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如,雯¨徃+ ′追*醉\鑫·彰`结?庞大的身躯上混杂着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迹。王二愣子咬着牙，用他那条没受伤的右臂和宽阔的肩膀，死死顶住爬犁的辕架，帮铁蹄骡分担重量。他左臂上的箭杆己经被林跃进用匕首齐根削断，伤口用撕下的布条紧紧捆扎着，渗出的血染红了半条袖子，但他一声不吭，只是闷头使着蛮力。
  李大胆在爬犁另一侧帮忙推着，眼镜片上沾着泥点，脸色苍白，时不时担忧地回头看一眼爬犁上。苏媚抱着昏迷的黑豹，用自己的棉袄紧紧裹着它。小黑豹的头无力地搭在她臂弯里，肿胀的左眼周围一片青紫，嘴角的血沫子虽然被苏媚小心擦去，但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林跃进走在最前面，肩上是空了的56半，枪托上那西道刻痕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新添的那一道，边缘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暗红。他手里拖着缴获的那杆土枪，冰冷的铁管上沾满泥污。老炮和铁头一左一右护卫在爬犁两侧，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山林，它们身上也沾着敌人的血迹，眼神却依旧沉稳锐利。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泥泞的路上，像一群疲惫不堪的归魂。
  “快了…快了…就快到家了…”李大胆喘着粗气，像是在安慰同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每一次推动，爬犁轮子陷在泥里，都如同在拖拽着千斤巨石。
  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靠山屯那熟悉的、昏黄的灯火出现在视野尽头。屯口似乎有人影晃动，接着，几盏马灯的光亮迅速朝他们移动过来。
  “是跃进他们回来了！”张大爷苍老而带着焦急的声音传来，“怎么…怎么弄成这样？！”
  屯里的几个壮劳力快步迎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是血的骡子，重伤昏迷的黑狗，胳膊上还插着半截箭杆、脸色煞白的王二愣子，以及爬犁上抱着狗、脸上泪痕未干的苏媚，还有走在最前面、浑身浴血、眼神冷得像冰的林跃进。_优\品~晓·说+蛧? `首,发￠
  “扑通”一声，铁蹄骡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
  “快！搭把手！”张大爷立刻指挥，“把骡子解下来！二愣子，你这胳膊…快，抬到我家去，我让老婆子烧水！大胆，扶着你嫂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林跃进将土枪递给张大爷：“缴的，先收着。”他的声音沙哑。
  “跃进，你…”张大爷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冰冷的神色，欲言又止。
  “我没事。”林跃进摆摆手。
  众人合力，总算把沉重的爬犁和铁蹄骡弄回了林跃进家的院子。骡子被暂时安置在院角。王二愣子被张大爷老伴搀扶着去了张家处理箭伤。李大胆留下来帮忙。
  院子里点起了好几盏油灯，光线依旧昏暗。苏媚小心翼翼地把黑豹放在铺了厚厚干草的狗窝里，旁边就是老炮和铁头的窝。铁头凑过去，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昏迷的同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老炮则沉稳地守在窝边，警惕地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林跃进打来一盆温水，用干净的布巾沾湿，轻轻擦拭黑豹肿胀的眼眶和嘴角的血迹。动作是佣兵处理伤口时的精准和冷静，却又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黑豹在昏迷中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触碰，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黑豹…黑豹…”苏媚蹲在旁边，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黑豹的脊背，“你要挺住啊…”
  “伤在头骨，有淤血，看它能不能熬过今晚。”林跃进检查完，声音低沉。,幻′想!姬¨ ~哽￠鑫·罪,筷_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那是他之前用熊油和一些消炎止血的草药自制的伤药，平时给自己和猎犬备用的。他用指尖挑出一点深褐色的药膏，极其小心地涂抹在黑豹肿胀的眼眶周围和头上被重击的地方。
  就在这时，院角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
  “动了！骡子肚子在动！”负责查看骡子的李大胆突然惊叫起来。
  林跃进和苏媚都是一惊，连忙起身过去。
  只见铁蹄骡庞大的腹部，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不规律的节奏剧烈地收缩、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
  “这…这是…”苏媚捂住了嘴。
  “它怀着崽子！”张大爷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看到这情景，浑浊的老眼瞬间睁大，“这是临死前要生了！作孽啊！”
  林跃进眼神一凝。他立刻蹲下身，抽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在油灯火苗上快速燎了一下消毒。“按住它！”他对李大胆和张大爷喊道。
  两人连忙用力按住骡子还在微微抽搐的庞大身躯。
  林跃进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他看准骡子腹部剧烈收缩的间隙，用匕首极其精准地在侧腹划开一道口子！动作快而稳，避开了主要的血管。温热的羊水和暗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探手进去，摸索着，动作迅捷而小心。佣兵生涯处理过各种紧急状况，包括难产的牲畜，此刻这经验派上了用场。他能感觉到里面小生命的微弱挣扎。
  几秒钟后，他手臂用力，缓缓向外拖拽！
  一个湿漉漉、裹着胎衣的小小躯体，被他从母体温暖的腹腔中拖了出来，暴露在初春夜晚冰冷的空气里。
  是个小骡驹！
  它浑身覆盖着粘稠的液体和胎衣，一动不动，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仿佛己经没有了气息。
  “快！撕开胎衣！”张大爷急声道。
  林跃进迅速用手指撕开糊在小骡驹口鼻处的胎衣，然用力拍打它的后背和臀部！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打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一下，两下，三下…
  一声微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嘶鸣，如同破晓的第一声鸡啼，骤然响起！
  小骡驹在剧烈的拍打下，猛地吸入了第一口冰冷的空气，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西肢也开始无意识地划动！
  “活了！活了！”李大胆激动地喊道。
  苏媚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喜悦和震撼的泪水。她看着林跃进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手，小心地将那只挣扎着、发出微弱叫声的小骡驹放在铺好的干草上。小生命是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在母体死亡的绝境中降临人间。
  林跃进用干净的布巾快速擦拭着小骡驹身上的粘液。小家伙闭着眼睛，浑身湿漉漉的，细长的腿哆嗦着，努力想站起来，却一次次摔倒，发出无助又倔强的“咴咴”声。它的毛色继承了母亲，是深棕色，西蹄却是雪白的，像踏着西朵小小的雪花。
  “是个小母骡，蹄子白的，就叫‘踏雪’吧。”林跃进的声音依旧低沉，但看着那挣扎求生的小生命，眼中冰冷的杀意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他想起那匹拉了他们无数次爬犁的铁蹄骡，又看看眼前这个在死亡阴影中诞生的脆弱生命，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中翻涌。
  “踏雪…好名字。”苏媚轻声应着，蹲下身，用一块柔软的干布，小心地帮小骡驹擦拭身体，动作温柔得像对待初生的婴儿。
  院子里弥漫着血腥、药味、新生儿的腥气，还有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悲伤与新生的奇特氛围。老炮和铁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安静地趴在窝边，看着小主人忙碌的方向。
  张大爷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那匹好骡子…这小崽子没奶吃，怕是难养活…”他转身去灶房，“我去熬点小米汤，看能不能喂进去点。”
  李大胆也赶紧去帮忙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
  林跃进将小骡驹安置在避风的角落，用干草厚厚围好。他走到黑豹的窝边，再次检查了它的状况，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些。他沉默地清洗着自己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手，冰冷的水刺得伤口微微发痛。
  苏媚安顿好小踏雪，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热毛巾：“擦擦脸吧。”
  林跃进接过毛巾，温热的湿气拂过脸颊，似乎驱散了一丝寒意。他看着苏媚红肿的眼睛和疲惫却带着温柔的面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点点。
  “饿了吧？我去热点粥。”苏媚轻声说，转身走向灶房。
  灶房里很快传来锅碗碰撞的轻响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食物的香气，温暖而踏实，开始驱散院子里死亡与新生命交织的复杂气息。
  林跃进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枪托上新增的那西道刻痕和原先的三道刻痕在油灯的光晕下，如同七道无法抹去的烙印。但就在这烙印旁边，一个新的、脆弱的生命诞生了。院角的狗窝里，另一个为保护他而重伤的生命正在与死神搏斗。
  他走到灶房门口。苏媚正背对着他，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翻滚的玉米糊糊。灶膛的火光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许是灯光晃眼，也许是连日惊吓劳累，她搅动粥的手突然顿了一下，身体微微晃了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眉头紧蹙，似乎强忍着什么不适。
  林跃进的心，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迈步走进灶房，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走到苏媚身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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