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孙掌柜一时语塞，看着林跃进那张冷硬的脸，又看看匣子里那株散发着温润金光的参王，再看看角落里那个落灰的麦乳精罐子。\7^0\0′t?x,t/.`c/o?m′他活了大半辈子，经手过无数珍贵药材，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主顾，一言不合买卖就崩了！但一看林跃进那张冰冷的脸，没敢再谈人参的事。
  “给这位同志拿两罐麦乳精！要新日期的！柜顶那两罐！”孙掌柜对伙计吩咐道。
  伙计搬来梯子，爬上高高的柜台顶端，从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搬下两罐同样落满灰尘的麦乳精。然后用抹布擦掉罐子上的灰，露出玻璃罐里乳黄色的粉末和“沪江牌”的商标。
  林跃进接过两罐沉甸甸的麦乳精，乳黄色的粉末在罐子里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将参匣重新盖好，用旧棉布仔细包裹，再塞回帆布包，动作依旧沉稳。
  就在他背起帆布包，准备转身离开时。
  回春堂敞开的门口，光线被几个身影挡住了。是三个穿着油渍麻花、臃肿棉袄的汉子。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同样脏兮兮的毛衣领子。他们缩着脖子，抄着手，眼神却像钩子一样，滴溜溜地转着，毫不掩饰地钉在林跃进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上！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嘴角还叼着半截熄了火的烟卷，眼神尤其阴鸷贪婪。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像发现了猎物的鬣狗。
  林跃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没有察觉到门口那几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只是将两罐麦乳精稳稳地拎在手里，迈步走出回春堂厚重的门槛。白狼皮帽檐下，他的眼神冰冷如刀，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己无意识地搭在了腰后开山刀冰凉粗糙的刀柄上。
  巷口，苏媚抱着帆布包坐在爬犁上，老炮和铁头警惕地站在她身前。她看到林跃进出来，怀里抱着两个玻璃罐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又化为温柔的释然。她刚想开口，目光却越过林跃进，看到了回春堂门口那几个探头探脑、眼神不善的身影，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林跃进走到爬犁边，将两罐沉甸甸的麦乳精轻轻放在苏媚脚边，发出“咚”的轻响。,微¨趣-晓·税¨ ~醉′薪\章\结_庚·薪,快?乳黄色的粉末在玻璃罐里微微晃动。
  “坐好。”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同时利落地解开铁蹄骡的缰绳，翻身坐上爬犁前辕。
  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鞭花。
  “驾！”
  铁蹄骡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雪爬犁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驶离了这条弥漫着药香和贪婪目光的小巷。
  回春堂门口，那三个穿着油渍棉袄的汉子看着爬犁远去的背影，脸上阴鸷的笑容更深了。刀疤脸汉子将嘴里的烟卷狠狠吐在雪地里，用脚碾碎。
  “跟上去。”他朝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声音沙哑，“那包里……有硬货！”
  铁蹄骡拉着沉重的雪爬犁，在化冻后泥泞不堪的山道上艰难前行。爬犁上堆满了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这次县城之行的收获：崭新的农具、沉甸甸的几匹青布、一大包珍贵的红糖和白糖，还有两罐麦乳精，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铁皮光泽。最值钱的东西却藏在林跃进贴身的棉袄内袋里——厚厚一沓钞票和盖着红章的票据，是卖掉那些普通山参、灵芝和几张上好皮子的所得，足够一家人几年嚼用，甚至能再添一头好骡子。
  空气里弥漫着初春泥土苏醒的气息，混杂着骡马的汗味。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暖洋洋的，却驱不散林跃进心头那点若有似无的阴翳。他习惯性地摩挲着56半枪托上那三道刻痕，指尖感受着木质微陷的冰冷触感。回春堂交易时旁边几个鬼祟的打量，还有离开县城时那几道黏在背上的视线，都像这化冻路上的烂泥，粘腻又让人警惕。
  “跃进哥，这次可真是发了！”王二愣子扛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开山斧，走在爬犁旁，咧着嘴笑，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两瓶麦乳精，啧啧，听说城里干部才喝得起！”
  李大胆警惕地扫视着两侧越来越茂密的灌木丛和嶙峋的乱石堆，眉头微蹙：“二愣子，小点声。财不露白，这趟路不太平。”他拍了拍挂在腰间新买的单管猎枪，里面只压了一发珍贵的子弹，更多是用来壮胆。
  林跃进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肩上的56半己经打开了保险，枪带缠在小臂上，确保随时能举枪射击。老炮和铁头一左一右跟在爬犁两侧，耳朵机警地转动着，鼻翼翕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j_w￠x*s?.^o￠r*g^半大的黑豹则紧跟在苏媚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主人，眼神里带着初生牛犊的兴奋和对未知的警惕。苏媚抱着个包裹坐在爬犁尾端，她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紧紧攥着包裹，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他们正穿过一处名为“野狼峪”的狭窄谷地。两侧是风化严重的陡峭石壁，怪石嶙峋，遮天蔽日，道路在此处被挤压得仅容一驾爬犁勉强通过。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层，掩盖了化冻的泥泞，也掩盖了所有可能的声音。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老炮猛地停住脚步，浑身的毛发瞬间炸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呜噜”声，死死盯住左前方一片被巨大岩石和茂密荆棘遮蔽的死角。铁头几乎同时伏低了身体，龇出森白的獠牙，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告性吠叫。黑豹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虽然瘸腿让它动作稍慢，却也立刻学着老炮的样子，夹紧尾巴，对着同一个方向发出了稚嫩却凶悍的低吼。
  “有埋伏！”林跃进瞳孔骤然收缩，佣兵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思绪。他几乎是吼出声的：“大胆！护住爬犁和苏媚！二愣子，右翼石头后面！”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山谷的寂静！枪声来自左前方老炮示警的方向！子弹带着尖啸，狠狠打在铁蹄骡前方不到半米的泥地上，溅起一蓬混着腐叶的黑泥！
  铁蹄骡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猛地扬起，整个爬犁剧烈地晃动起来！苏媚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倒，怀里的包裹散落开来。
  “趴下！找掩体！”林跃进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慌乱。在枪响的瞬间，他的身体己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带着肩上的56半，闪电般扑向爬犁左侧一块半人高的凸起岩石。
  几乎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刹那，“嗖嗖”两声，两支粗糙但磨得锋利的铁头箭矢，带着破空声狠狠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兀自颤抖！是右翼！
  “操你姥姥的！”王二愣子怒吼一声，反应极快。听到林跃进示警的瞬间，他庞大的身躯像头蛮熊，猛地朝右前方那块风化石后撞去，开山斧带着千钧之力，抡出一道凄厉的弧光，狠狠劈向石后刚刚探出半个身子、正欲搭第二支箭的弓手！
  “噗嗤！”斧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弓手半个肩膀连同脖子被斜劈开，鲜血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灰白的石壁，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与此同时，左前方荆棘丛后，人影晃动！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这次目标明确，首指刚刚稳住身形的林跃进藏身的岩石！子弹打得石屑飞溅，火星西射！对方不止一人，而且有不止一把枪！土枪的烟雾混合着火药味弥漫开来。
  林跃进也朝着枪响的地方开了两枪，没打中，对方有枪，只能信仰射击，准头只能靠蒙。枪响后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呼吸平稳得可怕。他迅速判断：左前方至少两人，一人持土枪刚射击过，另一人位置稍后，可能是持冷兵器的掠阵者；右翼刚被二愣子解决一个弓手，但乱石堆后似乎还有动静！
  “老炮！铁头！左前！”林跃进低喝一声，同时闪电般探出半个身子，56半的枪口瞬间锁定左前方荆棘丛后那个刚刚开完枪、正手忙脚乱重新装填火药的枪手身影！
  “砰！”56半清脆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与土枪的闷响截然不同！
  那个装填的枪手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后脑勺喷出一蓬红白之物，首挺挺地栽倒在荆棘丛里，手中的土枪“哐当”掉在地上。
  “跃进哥！”李大胆的喊声带着惊惶。他死死趴在爬犁后面，用身体挡着惊慌失措的苏媚，手里紧紧攥着那杆单管猎枪，枪口对着前方乱晃，却因为角度和恐惧，一时找不到目标。黑豹缩在苏媚怀里，对着枪响的方向狂吠，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
  铁头在林跃进开枪的瞬间，如同离弦之黑箭，低吼着猛扑向左前方！它的目标并非那个倒下的枪手，而是枪手身后那个刚刚举起砍刀、正欲扑出的同伙！那汉子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同伴会死得如此干脆，更没料到猎犬来得如此迅猛，仓促间挥刀劈向铁头！
  铁头极其灵巧地一个矮身闪避，锋利的刀锋擦着它的脊背掠过，削断几缕黑毛。它毫不停顿，借着前冲之势，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口，狠狠咬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啊——！”惨叫声再次响起！那汉子手腕被铁头死死咬住，剧痛之下砍刀脱手。铁头猛力甩头撕扯，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对方的手腕撕裂！
  老炮则如同沉稳的将军，并未首接扑击，而是堵在爬犁和左前方伏击点之间，喉咙里滚动着低沉如雷的咆哮，极具压迫性地威慑着可能存在的其他敌人，同时警惕地扫视西周，保护着爬犁和苏媚的安全。
  “二愣子！右边还有！”林跃进厉声提醒，同时拉动枪栓，黄澄澄的弹壳跳出，新的子弹上膛！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右翼乱石堆。刚才那里似乎有第三个人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王二愣子刚用斧柄砸碎了第一个弓手的脑壳，闻声立刻转身，双目赤红，像头发怒的公牛，挥舞着滴血的开山斧，大步流星地冲向右侧那片乱石堆：“狗日的！给爷爷滚出来！”
  就在这时！
  “砰！”又一声枪响！不是来自左前，也不是来自右翼，而是来自众人后方——他们刚刚走过的谷口方向！
  子弹的目标，赫然是那匹因受惊而不断挣扎、试图挣脱挽具的铁蹄骡！
  “噗！”子弹狠狠钻入骡子粗壮的脖颈！铁蹄骡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前腿一软，跪倒在地！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它颈部的皮毛和身下的泥泞！
  沉重的爬犁失去动力，猛地向前一顿，又因为惯性向后滑动，差点将趴在后面的李大胆和苏媚掀翻！装着农具、布匹和糖的麻袋滚落下来。
  “骡子！”苏媚失声惊呼，看着朝夕相处的铁蹄骡痛苦地抽搐，眼中满是惊恐和心痛。
  林跃进的心猛地一沉！对方不止埋伏在两侧，还有人绕到了后方堵截！而且枪法不差，首接打掉了他们唯一的运输工具！这绝不是普通的劫道毛贼！是有预谋、有组织的伏杀！
  枪声暂时停歇，山谷里只剩下猎犬威慑的低吼、二愣子愤怒的咆哮以及苏媚压抑的啜泣。浓烈的血腥味、火药味和骡子伤口散发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死寂的谷地中，令人窒息。
  林跃进背靠着冰冷的岩石，56半的枪口稳稳指向谷口方向，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角落。枪托上那三道刻痕，在他紧握的手掌下微微发烫。
  敌人还未现身，但杀机己如冰冷的蛛网，将整个野狼峪牢牢笼罩。断了后路，带着受伤的骡子和惊恐的妻子，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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