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苏媚手里的布鞋上，针脚细密得像撒在布上的星子，每一针都拉得很紧，鞋帮上还绣着朵梅花，针脚虽然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认真的憨劲。?第,一￠看!书.枉\ /已,发,布+嶵\芯?蟑/劫￠
  “熏得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烟灰，松木和柏树枝的烟气在屋里弥漫，带着股清冽的香，“再熏三天就能收了，保准能存到开春。”他往炕边凑了凑，看着苏媚手里的布鞋，“这鞋快纳好了？”
  “快了，就差最后几针。”苏媚把针在头发里蹭了蹭，发丝上沾着的线头落在布鞋上，像只歇脚的小虫，“你那双脚太费鞋，这双用野猪皮做了鞋底，比之前的耐穿三倍。”她抬头时，目光扫过他脚上的旧鞋，鞋帮己经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絮，“早该换了，冻着脚咋进山。”
  林跃进的耳尖有点发烫，往灶房挪了挪：“我去看看火塘，别灭了。”他其实是想躲开那道太过热络的目光——这女人总这样，嘴上嫌他糙，却把他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像现在，她手里纳的布鞋，针脚里藏着的心思，比灶膛里的火还暖。
  火塘里的松木烧得正旺，火苗舔着锅底，把那口煮着熏肉卤料的铁锅映得发红。苏媚腌的酸菜在罐子里冒泡，酸香混着肉香从盖缝里钻出来，勾得人首咽口水。林跃进往火里添了根粗柴，听着木头“噼啪”作响，突然觉得这烟火气比西伯利亚的风雪更让人踏实。′0?0¨暁`税`网^ -已?发-布?蕞_鑫+蟑+劫\
  “跃进哥！嫂子！”王二愣子的大嗓门在院门口炸开，紧接着是铁蹄骡的响鼻声，“我娘蒸了黏豆包，给你们送点尝尝！”
  苏媚放下布鞋迎出去，很快就和二愣子的笑声一起飘进来。林跃进探头一看，苏媚正接过个粗布包，里面的黏豆包冒着热气，二愣子则蹲在院子里，逗得黑豹围着他打转，尾巴摇得像朵花。
  “快进屋坐。”苏媚把黏豆包往炕桌上摆，黄澄澄的豆包上沾着芝麻，甜香混着熏肉的烟气，在屋里缠成一团暖香，“大胆呢？没跟你一起来？”
  “他去公社领这个月的子弹了。”二愣子抓起个豆包就往嘴里塞，烫得首吸气，“还说要给你捎块花布，说供销社新到了种带格子的，做帕子好看。”
  苏媚的脸“腾”地红了，往二愣子手里塞了块熏野猪肉：“吃你的，别瞎咧咧。”她转身往林跃进手里递了个豆包，“快吃，凉了就不黏了。”
  林跃进咬了口豆包，黄米的黏甜混着红豆的沙软在嘴里化开。他看着苏媚低头纳鞋的样子，阳光在她发顶镀了层金，针脚在布上移动的轨迹，像条慢慢游走的河，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悄悄连到了一起。
  “对了，跃进哥。”二愣子咽下嘴里的豆包，突然想起什么，“我前几天去西坡拾柴，见着串貉子了，至少七八只，顺手打了两只，皮毛油亮得很，这时候的貉子皮最值钱。*咸.鱼\看\书\ `更￠歆+罪?全+”
  林跃进心里一动。貉子肉虽然不如野猪肉香，皮毛却是好东西，做帽子、围脖都暖和，供销社收价也公道。他看了眼苏媚手里的布鞋，突然觉得该给她添点新物件了——这女人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连块像样的帕子都没有。
  “等熏肉收了就去。”他往二愣子手里塞了块豆包，“让大胆也准备着，多带点麻绳和套子，貉子鬼得很，得用活套。”
  苏媚的针脚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貉子肉能吃不？我听我娘说貉子肉炖萝卜香得很。”她往灶房瞅了瞅，“缸里还有半缸酸菜，到时候用貉子肉炖酸菜，肯定好吃。”
  “能吃！”二愣子拍着胸脯，“我娘做过，放两勺野猪油，香得能多吃三个黏豆包，一会给你拿一只尝尝！”
  说笑间，李大胆掀帘进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脸上带着兴奋的红：“跃进哥，嫂子，子弹领回来了！这个月多给了两发，说是奖励咱上交的野猪皮！”他把油纸包往炕桌上一放，“还有这个，给嫂子的。”
  油纸包里是块蓝白格子的细布，比供销社卖的粗布软和十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苏媚的脸瞬间红透，捏着布的边角轻轻摩挲，指尖都在发颤：“这太金贵了……”
  “不贵不贵。”李大胆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用两斤熏肉换的，刘婶说这布做帕子最舒服，擦汗不磨脸。”他往林跃进身后躲了躲，“是跃进哥让我留意的，说嫂子总用破布擦汗，看着心疼。”
  被说中心事的林跃进耳尖发烫，假装去看火塘，却听见身后传来苏媚低低的笑声，像檐角滴落的雪水，落在心湖上，漾开圈圈暖纹。
  傍晚时，二愣子和大胆回去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苏媚把格子布小心地叠好，放进炕柜的最底层，上面压着那块刚换的蓝布——那是要给林跃进做新棉袄的。她拿起没纳完的布鞋，针脚突然变得有些乱，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我帮你穿线。”林跃进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捏着根细麻线，笨拙地往针眼里穿。他的手指常年握枪握刀，布满老茧，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进去，额头上急出层薄汗。
  苏媚忍不住笑了，接过针线轻轻一穿就进去了：“你这双杀惯了野兽的手，哪做得了这细活。”她把穿好的针线往他手里塞，“拿着，再试试。”
  林跃进的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被火燎了似的缩了缩，却还是牢牢攥住了针线。这一次，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竟真把线穿进了针眼。
  “成了！”他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举着针线给苏媚看，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
  苏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纳鞋，却感觉脸颊烫得能烙饼。窗外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叠成一团，像幅没干透的画，带着点模糊的暖。
  夜里，林跃进躺在炕上，听着苏媚在灯下缝棉袄的“沙沙”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傍晚特意烧了松针水洗的头发。他摸了摸枕头下的56半，枪托的三道刻痕在黑暗里泛着浅褐，突然觉得这冰冷的木头，好像也沾了点烟火气的暖。
  “跃进。”苏媚的声音突然从灯下传来，很轻，像片雪花落在心上，“你说……等开春了，咱去大白山深处看看呗？张大爷说那边有野山参，还有成群的狍子。”
  林跃进愣了愣，随即应道：“好啊。”他侧过身，看着灯下她的剪影，“等把貉子猎了，棉袄做好了，开春就去。再挖棵五品叶。”
  苏媚没说话，只是针线的“沙沙”声快了些，像在应和他的话。月光爬上窗台，照在炕柜里叠好的蓝布上，也照在那双快纳好的布鞋上，针脚里藏着的暖意，正慢慢漫出来，浸暖了这个冬日的夜。
  第二天一早，林跃进去检查熏肉时，发现架子上多了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坎肩——是苏媚用狍子皮做的，领口和袖口都缝了圈细布，针脚比之前的野猪皮坎肩细密了十倍。他往灶房看了眼，苏媚正蹲在地上喂狗，阳光落在她发顶，像撒了把金粉。
  他悄悄拿起坎肩往身上套，大小刚刚好，狍子毛贴着皮肤暖烘烘的，领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这时候他才明白，有些暖意，从来都不在枪膛里，而在这一针一线的缝补里，在这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在这大白山深处，慢慢滋长出的牵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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