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进把最后一根松木杆插进地窨子的支撑柱，苏媚蹲在张大爷家的院子里翻晒熊皮。!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这张三百多斤的黑熊皮摊在特制的木架上，边缘用麻绳绷紧，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黑，经过三天的浸泡和皂角粉搓揉，原本僵硬的皮质己经变得柔软，用手指掐一下能留下清晰的印子。
  “张大爷，您看这火候成不？”苏媚抓着熊皮的一角轻轻抖动，皮毛间落下细碎的皮屑，在光尘里打着旋儿。她的袖口沾着黄澄澄的鞣皮粉，是用黄柏和皂角磨成的，指尖被染得发黄，却洗得干干净净——张大爷说“鞣皮最忌脏，一点油星子就能让皮子发僵”。
  张大爷叼着旱烟杆，眯眼打量着：“再晒两天，等皮子摸着有点发脆了，就用松油抹。”他用烟杆指了指熊皮的脊背处，“这里的毛最密，得多抹两遍松油，不然冬天受潮容易掉毛。”老人往墙角努了努嘴，那里堆着半筐松针，“等会儿让二愣子把这松针拿回去，烧水洗皮子，去味还护毛。”
  林跃进扛着新削的桦木板从外面进来，这是给地窨子加固底板用的，边缘被刨得光滑，还带着松木的清香。“张大爷，您瞅瞅这板子厚度够不？”他把木板靠在墙上，军用匕首别在腰间，刃口的豁口在阳光下闪了闪，“我特意选了十年以上的老桦树，不怕潮。”
  “够了够了。”张大爷磕了磕烟袋锅，“你这手艺，不去当木匠可惜了。.我?的·书·城? ¨勉~肺-越?独,”他的目光落在林跃进手里的皮子上——那是从熊皮边角料里挑出的好料，被裁剪成了巴掌宽的长条，边缘用牙咬出细密的孔洞，“这是要做啥？”
  “给苏媚做件坎肩。”林跃进的耳尖有点发烫，手里的皮子边角料被捏得发皱，“冬天进山打猎，穿在棉袄外面挡风，熊皮保暖，比狼皮还顶用。”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天分肉时见苏媚总往灶膛凑，知道她冬天畏寒，夜里睡觉总蜷着身子。
  苏媚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鞣皮粉差点撒在熊皮上：“瞎折腾啥！我那件旧棉袄还能穿，再说……再说这熊皮留着做褥子多好。”话虽如此，她的指尖却忍不住划过那些皮子条，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王二愣子抱着捆松针进来时，正好听见这话，咧着嘴笑：“嫂子，跃进哥这是疼你！上次去东沟，他盯着你冻红的耳朵看了一路，回来就念叨着要给你做件暖和的。”他把松针往地上一放，震得尘土飞扬，“我娘说，男人心里有你，才会想着给你做衣裳。”
  被说中心事的苏媚抓起团雪就砸过去，却被王二愣子灵活躲开，雪团落在林跃进脚边，溅起的雪沫子沾在他的狼皮靴上，像撒了层盐。李大胆蹲在旁边偷笑，手里正用麻线把熊皮边角料串起来晾晒，动作细致得不像个糙汉子。
  “别闹了。”林跃进捡起地上的皮子条，往苏媚手里塞，“你比量着尺寸，看看哪里需要改。*求?书^帮¨ ·芜￠错^内-容!”他指着皮子的腹部处，“这里的皮最软，做领口正好，不磨下巴。”又挑出块带绒毛的，“这块做袖口，护住手腕，进山时不容易冻着。”
  苏媚捏着皮子条，指尖的温度透过柔软的皮质传过来，烫得心里发慌。她低着头比量着，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影，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肩膀那里……得放宽点，不然穿棉袄外面勒得慌。”
  张大爷看着这光景，笑着捋了捋胡子，悄悄拉着王二愣子和李大胆往外走：“走，咱爷们去看看地窨子的木板，让他们小年轻自己琢磨。”老人的脚步声渐远，院子里只剩下林跃进和苏媚，还有风吹过熊皮的“哗啦”声。
  “我给你试试。”林跃进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他拿起一根皮子条，笨手笨脚地往苏媚肩上比量，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脖颈，两人像被火燎了似的缩回，却又同时笑了，眼里的拘谨散了大半。
  苏媚接过皮子条，自己比量着：“这里得留个豁口，不然穿脱不方便。”她用指甲在皮子上划出个记号，“再缝两个暗袋，能揣点药粉和火折子，进山时方便。”
  林跃进蹲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这比拆佣兵的定时炸弹还紧张。他看着苏媚认真的侧脸，看着她指尖在皮子上跳跃的样子，突然明白张大爷说的“日子得慢慢鞣”是什么意思——就像这熊皮，得用耐心和心思去揉、去晒、去抹松油，才能变得又软又暖，人心也是这样。
  傍晚回家时，林跃进扛着松针，苏媚抱着裁剪好的皮子条，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路过供销社时，刘婶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们过来，笑着招呼：“跃进，你托我留的粗线到了，结实得很，缝皮子正好。”
  “谢刘婶。”林跃进接过线轴，上面缠着粗麻线，是用浸过松油的麻搓成的，韧劲儿十足，“多少钱？”
  “啥钱不钱的。”刘婶往苏媚手里塞了把糖块，是用两尺布票换来的水果糖，“拿着给孩子们吃——对了，你那熊宝换不换？公社卫生院的李大夫说想要，能换三十斤细粮票。”
  苏媚想起张大爷的咳嗽，忙说：“换！能不能让李大夫多给点治咳嗽的药？”
  “没问题。”刘婶拍着胸脯，“我跟李大夫说，保证给你最好的药。”
  回到家时，灶房的烟囱己经冒烟了。苏媚把皮子条放在炕桌上，就去烧火做饭，林跃进则蹲在炕边，用军用匕首给麻线打蜡——这是佣兵生涯学的技巧，蜡能让线更顺滑，还防水。匕首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精准地挑断多余的线头，动作利落得像在拆弹。
  “吃饭了。”苏媚端着酸菜白肉锅进来，里面特意放了新炼的熊油，香气在屋里弥漫，“今天用松针烧的水，你尝尝，有没有股清香味？”
  林跃进咬了口白肉，肥而不腻，果然带着淡淡的松针香。他看着苏媚忙碌的身影，突然说：“等坎肩做好了，我再给老炮它们做件小的，用剩下的边角料，冬天进山也能挡挡风雪。”
  苏媚的手顿了顿，往他碗里夹了块肉：“你心里有数就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暖意，“明儿个我去供销社换点棉花，垫在坎肩里，更暖和。”
  夜里，林跃进坐在灯下缝坎肩。粗麻线在他手里显得有些笨拙，却缝得很结实，每一针都拉得很紧。苏媚靠在炕头纳鞋底，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煤油灯的光昏黄而温暖，照在两人身上，也照在旁边打盹的三只猎犬身上，像幅安静的画。
  “这里缝歪了。”苏媚忍不住凑过去，指尖划过那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得这样，顺着皮子的纹理走，才不容易崩线。”她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教他如何让线更顺，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肥皂的清香和熊皮的暖意。
  林跃进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针线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苏媚认真的侧脸，看着她睫毛上跳动的灯花，突然觉得这坎肩做得值——哪怕缝得歪歪扭扭，也是他能给她的，最实在的温暖。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在炕上的熊皮坎肩上。还没完成的坎肩静静躺着，像只蛰伏的小兽，藏着一个男人笨拙的心意，也藏着两个陌生人之间，慢慢发酵的暖。这暖意比松油更持久，比熊皮更厚实，足以抵御大白山的整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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