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东三环外，一个名为“锦溪苑”的中档小区里，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七号楼1602室飘散着家常饭菜的香气。
  秃头主程郑家明，顶着他那在灯光下反光锃亮的标志性脑门，刚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
  他满足地打了个嗝，靠在椅背上，看着妻子李娟收拾碗筷，十岁的儿子郑小磊正磨磨蹭蹭地挪向书房，嘴里嘟囔着“作业好多哦”。
  “赶紧写去，别磨磨蹭蹭的，跟谁学的臭毛病！”李娟麻利地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地催促儿子。
  郑家明习惯性地伸手想摸烟盒，被妻子眼疾手快地拍开：“刚吃完饭就抽？阳台去！”
  “行行行，领导。”郑家明嘿嘿一笑，也不争辩。
  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我去书房看会儿资料，明天有个性能优化方案得定稿。”
  李娟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无奈，又带着点心疼：
  “又加班？
  你们公司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跟以前小作坊似的，逮着你一个人往死里薅啊？
  天天熬到这么晚，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她唠叨归唠叨，手上动作却没停，利落地把碗碟叠好端向厨房，“去吧去吧，给你切点水果，别熬太晚。”
  “知道啦，老婆大人最好了。”郑家明嬉皮笑脸地应着，趿拉着拖鞋走进了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电视里婆媳剧的吵闹声，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这间小小的书房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的第二战场。
  书架上塞满了各种编程语言、算法优化、游戏引擎的厚书，墙角堆着几台退役的测试主机。
  书桌正中的曲面屏显示器还停留在下班前的代码界面。
  他习惯性地先点开工作邮箱，准备看看有没有紧急的线上问题告警。
  页面刷新，收件箱最顶端，那封来自“徐振宇”的邮件，带着醒目的公司LOgO标记，安静地躺在那里。
  “致所有灵境人......”郑家明嘀咕着，随手点开。
  以为是关于新版本上线或者什么公司活动的例行通知。
  邮件很长。
  他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滚动鼠标滑轮。
  “四年前的那个夏夜...空调突然罢工了...三十四度的高温...客服部的王芳跑去便利店扛回三箱冰矿泉水...她把冰块倒进脸盆，挨个放在我们脚边...那天我们熬到凌晨一点...”
  郑家明滚动的指尖顿住了。
  记忆的闸门猛地被这几行字撞开。
  那个闷热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夏夜，没有空调的办公室像个蒸笼，老旧服务器风扇的嘶吼和键盘的敲击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透了廉价的T恤后背。
  然后，是那个瘦小的身影，吭哧吭哧地抱着沉重的箱子冲进来，哗啦啦地把冰块倒进盆里......
  脚底板传来的冰凉，瞬间驱散了心头的焦躁。
  徐振宇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郑家明心里微微一动。
  他继续往下看。
  “...公司投后估值368.74亿元人民币...设立总规模1.9%的股权池...约7亿元人民币...用于员工持股计划（ESOP）…”
  郑家明的呼吸骤然屏住，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368亿？！7个亿的池子？！ESOP？！
  这几个数字像带着高压电，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疲惫和麻木，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整个人绷得很紧。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啃，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司龄贡献...绩效表现...职级责任...700万股...价值约4.9亿...连续服务四年以上的十七位初创成员...《星渊》项目组...倾斜性校准...”
  邮件里附带的《实施细则（草案）》链接像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宝箱。
  郑家明颤抖着手点开，鼠标滑轮疯狂滚动，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职级系数表、绩效权重计算公式、司龄加成规则。
  T7高级架构师（R=8.0）！
  2014年入职，司龄满4年（S=0.8）！
  历年绩效...他快速心算：两个S，两个A，按邮件说的，S=2.0，A=1.5...
  加权平均，P值至少1.7以上！按1.75保守算！
  基础单位5000股！
  创始员工忠诚贡献系数1.2！
  郑家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虚点，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
  “5000股乘以S值0.8等于4000...再乘以P值1.75等于7000...再乘以R值8.0等于56000，再乘以忠诚系数1.2...等于...67200股！”
  “每股...70块？！”
  67200股 * 70元/股 = 4,704,000元！
  四百七十万零四千！
  这个数字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郑家明的视网膜上，砸进他的脑海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像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冲破了他理智的堤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郑家明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不停挥拳。
  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发出了近乎癫狂的大笑。
  笑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响亮和突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宣泄。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锃亮的脑门在灯光下激动地泛着红光。
  四百七十万！
  他郑家明，一个天天跟代码死磕、被bUg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秃头佬”，居然在公司上市前，就能拿到价值近五百万的股份？！
  按照徐总的说法上市的时候还会涨！
  这不是做梦吧？！
  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李娟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一脸惊愕加担忧地冲了进来：“老郑！老郑你怎么了？笑成这样？别吓我啊！”
  她看着丈夫涨红的脸、狂乱的眼神和止不住的大笑，第一反应是丈夫加班加得精神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