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入满铁
作者:鸢飞荠麦青    更新:2025-09-09 11:51
  三天时间,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求?书\帮· ~首\发,陈小夏——不,现在他是林哲了——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明德商行地下最深处一间临时腾出的安全屋里。窗外上海滩的喧嚣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那份冰冷的卷宗,以及镜子里那张日渐陌生的脸。
  卷宗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林哲”,生于上海,父母在上海做生意双亡。
  “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肄业”,肄业原因——“家道中落,无力支付学费”。伪造的肄业证明上,盖着几可乱真的印章,甚至附有几位真实存在的日本教授的“评语”复印件。
  陈小夏必须彻底忘记自己“陈小夏”的留学生涯,只保留“林哲”在东京帝大经济课堂上的片段“记忆”——某个教授讲课的特点,图书馆某个靠窗的位置,甚至东京某条小巷里难吃的拉面摊。真实的细节,是谎言最坚硬的铠甲。
  回国后在老家上海一家己倒闭的小贸易行做过几个月“账房助理”,有“前同事”可供“核实”。这段经历要模糊,但经得起基本盘问。
  “赴满投亲”,大连有位“远房表舅”,经营小杂货铺,可提供落脚点。
  “志向”,对日本在“满洲”的“经济建设成就”抱有“学术兴趣”,希望能“学以致用”,在“新天地”寻找发展机会。语气要带着年轻知识分子的清高和一丝对现实的妥协。
  张豹成了他的“教官”。这位粗豪的行动组长,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细致和耐心。他模拟满铁人事课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从家庭背景、求学经历、对满洲经济的看法,到为何选择满铁、未来职业规划……每一个问题都反复锤炼,每一个回答的语气、神态、甚至停顿的节奏,都要求达到自然流畅。张豹化身最严苛的考官,眼神锐利如刀,稍有犹豫或破绽,便是一通毫不留情的“审讯式”逼问。
  “记住!你不是在背答案!你他妈的就是林哲!林哲就是交不起学费才滚回来的!林哲现在就想在满铁混口饭吃!”张豹的低吼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回荡。~e~z?k/s,w·.?n~e^t*
  同时进行的,还有外形的改造: 剃掉了学生气的偏分,剪成更利落、符合当时东北年轻职员常见的短发。 换掉了原来的黑框圆眼镜,戴上了一副更显成熟、略显老气的玳瑁框方镜。 脱下在上海穿的略显洋气的西装,换上质地普通、颜色暗淡的中式长衫或半旧的呢料外套,符合一个“家道中落、力求稳重”的求职者形象。
  陈小夏刻意收敛了眼神中的书卷气和偶尔流露的紧张,练习一种略带忧郁、谨慎寡言、但谈及专业时又隐含一丝热忱的状态。
  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未亮。陈小夏——林哲,提着一个半旧的藤条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伪造的身份文件、少量盘缠、以及一本厚重的、做了密密麻麻笔记的《满洲经济地理概论》。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林哲”,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安全屋的门。
  张豹等在门口,没说话,只是将一个冰冷的、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薄片塞进他手里:“紧急联络用的微型胶卷暗盒,藏好。使用方法记死了。大连‘鸿昌杂货铺’,找王掌柜,暗号‘老家捎来的关东糖甜不甜?’答‘甜,就是有点粘牙。’”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用力握了握林哲的肩膀,“活着回来,林哲。”
  没有更多告别。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载着林哲,消失在黎明前上海滩湿冷的雾气中,驶向码头。他将乘坐一艘开往天津的客货混装船,再转乘南满铁路的火车前往大连。一路颠簸,林哲强迫自己沉浸在“林哲”的角色里,观察着同船的旅客,模仿着他们的举止,心中反复默诵着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如同默诵经文。恐惧被深深压在心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抵达大连,满铁总部大楼。
  这座矗立在大连市中心、融合了欧洲古典与东方元素的庞大建筑,是日本在东北殖民统治的象征,散发着冰冷的威严。进出的日本人步履匆匆,神情倨傲。/k·s′j?x-s!w·.^c!o/m?穿着制服的中国雇员则低着头,脚步轻快而谨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哲紧了紧衣领,压下心头的悸动,迈步走进旋转门。大厅宽敞明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人影。他按照指示牌,来到位于二楼的“人事课”。
  接待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刻板的日本中年课员,名叫佐藤。
  “姓名,来意?”佐藤头也没抬,用日语问道,语气公事公办。
  “林哲。”林哲用流利而略带关东腔的日语回答,微微鞠躬,“前来应聘调查部资料课文员一职,这是招聘通知和我的履历书。”他将精心准备的日文履历和伪造的证件双手奉上。
  佐藤这才抬眼,挑剔地打量了他一下,接过材料,手指在“东京帝大经济学部肄业”一行停顿了片刻。“肄业?”
  “是的,非常惭愧。家父生意失败,无力继续学业。”林哲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佐藤没再追问,仔细翻看证件和履历,对照着照片。他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片刻后,一个穿着满铁制服的年轻日本职员过来,客气但不容置疑地带林哲去隔壁房间进行初步面试和笔试。
  面试官是调查部资料课的一位副课长,中村。问题集中在林哲的学业背景、为何对满洲经济感兴趣、对资料整理工作的理解、日语能力。林哲谨记张豹的锤炼,回答得条理清晰,态度谦恭,偶尔在谈及经济学概念时,眼中会闪过一丝符合“林哲”人设的、对学问的认真光芒。他刻意在回答关于“满洲国”的看法时,使用了“在帝国指导下取得了显著发展”这类中性偏积极的表述,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警惕的倾向。
  笔试内容则更专业,一份需要翻译的英文经济报告摘要,一份关于满洲大豆产量与铁路运输关系的分析简答题,还有一份考验细心和条理性的资料分类整理题。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林哲精神高度集中,手心全是冷汗,但表面上维持着镇定。结束时,中村副课长面无表情地收走试卷,只说了一句:“请回去等通知。”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林哲住进了“表舅”王掌柜那间狭小、堆满杂货的后屋。王掌柜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眼神精明,确认暗号后,只简单交代了安全注意事项和紧急联络方式,便不再多问。林哲每日深居简出,除了去附近小摊吃饭,就是反复研读带来的经济书籍,模拟可能遇到的盘问,并留意着满铁大楼的动静。每一天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五天后,一封印着“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抬头的信函送到了杂货铺。林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拆开。
  林哲先生:经审查您的应聘材料,己通过初选。特此通知您于下述时间参加最终面试及适应性测试。
  林哲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最终面试的规格明显提高。地点在调查部资料课课长办公室。面试官除了中村副课长,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资料课课长伊藤博文(与那位首相同名),以及一位来自总务部人事课的课长。
  问题更加深入,也更加刁钻。伊藤课长的问题尤其具有压迫性:
  “林桑,你如何看待帝国在满洲的‘产业开发’与当地民众生计的关系?” “资料课的工作枯燥且要求极高的准确性和保密性,你如何证明自己具备这样的素质?”“你提到对资源经济感兴趣,那么,你认为当前制约满洲重工业发展的最大瓶颈是什么?”
  林哲调动起全部的知识储备和表演天赋。回答第一个问题时,他谨慎地强调“帝国先进的工业技术与管理”对提升当地产业效率的“带动作用”,回避首接评价民生问题;回答第二个问题时,他举了自己在上海做账房助理时“从未出错”的例子,并强调自己性格“沉静、细致、耐得住寂寞”;回答第三个问题时,他结合看过的资料,分析了“铁路运力与资源产地匹配度”以及“技术工人短缺”的问题,观点不算新颖,但数据引用准确,逻辑清晰。
  就在面试接近尾声,林哲以为即将结束时,伊藤课长突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林桑是东京帝大经济学部肄业?哪一年在学?可认识小野正雄教授?”
  林哲心中一凛!小野正雄是他真实留学生涯中,一位以严厉和古怪著称的经济学教授!卷宗里并未提及此人!这是一个预设的陷阱,还是真的巧合?
  电光火石间,林哲决定赌一把,利用真实记忆增加可信度。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畏惧的苦笑:“伊藤课长,小野教授,他的《经济原论》课程非常深刻。我正是他最后一届学生。记得有次课间,他因为一个学生答不出‘地租论’的基本概念,气得把粉笔都捏碎了”他描述了一个真实发生在小野课堂上的细节。
  伊藤课长那锐利的眼神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竟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捏碎粉笔?确实是小野君的风格。看来林桑确实是帝大出来的。” 这个意外的“校友”认同,无形中为林哲的身份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最终面试结束。林哲又被带去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适应性测试”——心理问卷、反应速度、记忆力、抗压能力测试等。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天,精疲力竭。
  一周后,正式的录用通知书送达。陈小夏,以“林哲”之名,正式成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调查部资料课的一名见习文员。
  当他第一次别上那枚象征着满铁员工的、冰冷的樱花徽章,踏入戒备森严的满铁总部大楼,走向资料课那排排高耸、散发着油墨与纸张陈旧气味的档案柜时,他知道,自己己经成功地将一枚致命的“冰封的敲门砖”,嵌入了日本帝国在东北最核心的情报堡垒之中。
  真正的深海潜行,此刻才刚刚开始。等待他的,是森严的监视、更加精密的审查,以及那浩如烟海、却隐藏着战争密码的战略数据。他必须像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在敌人心脏的最深处,去窃取那照亮战局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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