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帝心难测，藩篱自固
  皇帝那一道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日后行事，还需谨守朝廷规制”的申饬，如同初冬的第一场薄霜，悄然覆盖了因海疆大捷而带来的短暂热度。/小·说*C-M-S^ .最.薪¨璋.結?埂?辛?筷+圣旨明发天下，对贾琰和郑沧的厚赏依旧，秦王妃代夫捐出赏赐以抚军民之举也博得了一片赞誉，但朝野上下嗅觉灵敏之辈，皆从中品咂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陛下对秦王，己不再是毫无保留的信重，而是恩威并施，开始敲打和划下界限了。
  扬州钦差行辕内，贾琰接到这份圣旨时，神色平静无波。他仔细将圣旨收好，对着京城方向躬身一礼：“臣，贾琰，谨遵圣谕，谢陛下隆恩。”
  礼数周全，无可指摘。但当他首起身，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被盐政、漕运乃至海疆风波反复冲刷的天空时，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了然与决绝。
  “王爷……”长史官在一旁，面露忧色。
  贾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陛下圣明，所言极是。此前为平海患，确有些操切了。往后之事，自当更加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然而，接下来的举措，却让周廷儒和所有暗中观望的人摸不着头脑。贾琰仿佛真的将皇帝的“申饬”听了进去，在盐政和漕运事务上，突然变得“规矩”起来。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雷厉风行地扩大清查范围，也不再强势推行所有的新政条款。对于周廷儒那套“安抚”、“调和”的做法，他甚至表现出了一定的“尊重”，许多事务开始主动与周廷儒“商议”，表面上给予了这位“协理”大臣更多的权限和体面。/墈`風雨文学*晓,税!徃- !耕/薪+罪`快¨
  周廷儒初时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唯恐是贾琰的什么计策。但观察数日，见贾琰似乎真的收敛了锋芒，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总结前期新政试点经验、完善细则条文之上，对外则称“需稳妥推进，以免再生波折”，他渐渐放下心来，心中甚至生出几分得意——看来陛下的敲打果然有用，这位年轻的王爷终究还是要向朝廷法度、向官场规矩低头。
  于是，周廷儒更加活跃地奔走于扬州盐商之间，许下种种承诺，试图尽快“稳定”局面，恢复旧有的征税秩序（当然是在他控制下的、稍作改良的秩序）。盐政整顿的进程，表面上似乎缓和了下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了不少。
  消息传回京城，那些反对贾琰的势力弹冠相庆，认为陛下圣明，终于压制住了这头难以驾驭的猛虎。朝堂上关于贾琰“跋扈”、“越权”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等着看贾琰如何“谨守规矩”却最终一事无成的观望心态。
  隆正帝得知江南情况，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他要的就是这种平衡：既要用贾琰的才干去革除弊政，又不能让其权势无限膨胀，脱离掌控。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然而，他们都没有看到贾琰真正的动作。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于盐政和漕运的“缓和”表象时，贾琰的精力，早己转移到了更深层、更隐蔽的地方。·5′2\0?k_s-w?._c!o.m^
  第一，他利用漕运总督的职权，以“提高运力”、“确保漕粮安全”为名，大力整顿漕丁队伍。汰弱留强，招募精壮，加强操练，并从中秘密选拔绝对忠诚、身手不凡之士，充实扩大自己的亲卫营。这支力量，完全听命于他个人，不受兵部调遣。
  第二，他通过郑沧的关系，与岭南水师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新式火炮的威力在海战中得到验证，贾琰以“巩固海防”为由，继续通过冯唐、牛继宗等旧帅的渠道，暗中向岭南水师输送技术工匠和改良的火药配方，帮助其建立更强大的水师力量。郑沧对贾琰感恩戴德，唯命是从，岭南水师在某种程度上，己成为贾琰在南方海域的隐形助力。
  第三，他对抄没的盐商、贪官家产进行了更精细的处理。明面上的、数额巨大的，自然上报朝廷，充入国库。但那些不易查证的、诸如某些隐秘的田庄、店铺、乃至海外贸易线索，则被他巧妙地隐匿下来，转化为由绝对心腹掌握的“私产”，成为他未来行事的经济基础。
  第西，他加紧了对新政试点区域的掌控。凡是新政推行顺利、百姓得益、官风清正的地方，其主官都得到了他的暗中支持和保护，这些人逐渐凝聚成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务实能干的官员团体。
  贾琰正在以一种更低调、更扎实的方式，编织着一张属于自己的权力网络。他不再追求表面的轰轰烈烈，而是转向深根的默默经营。皇帝的猜忌和朝臣的攻讦，如同给他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他看似在枷锁内行动，实则是在利用这枷锁的掩护，更快地积蓄着挣脱枷锁甚至打破枷锁的力量。
  他知道，目前的“守规矩”，只是暂时的蛰伏。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程序之争上，而在于实力的此消彼长。
  就在贾琰于江南暗中布局的同时，京城秦王府的秦可卿，也感受到了那层无形的薄霜。来自宫中的赏赐虽然丰厚，但传递赏赐的太监态度却比以往更添了几分矜持和审视。以往热络的宗室女眷往来明显减少，就连北静郡王太妃，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谨慎。
  秦可卿越发深居简出，将王府内外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她更加用心地经营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不时以请教女红、品评书画为名入宫，言行举止愈发恭谨得体， subtly 塑造着秦王夫妇“忠君体国、谦冲自守”的形象。
  这一日，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偶感风寒，虽无大碍，但需静养数日。
  秦可卿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她亲自入宫求见皇后，呈上早己备好的、由江南送来的一些温和滋补的药材（以贾琰名义），并言辞恳切地表示：“王爷远在江南，听闻陛下圣体欠安，忧心如焚，特命臣妾寻来这些温补之物进献，虽不值什么，却是王爷一片赤诚孝心。只愿陛下早日康健，乃万民之福。”
  皇后见其态度恭顺，心意诚恳，自是安慰收下，并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隆正帝卧于榻上，听着皇后的转述，看着那些确实品相上乘的药材，心中微微一动。贾琰的“孝心” whether 有作秀成分，但至少姿态是做足了，比那些只知道上奏章关心、却无实际行动的臣子显得更有心意。
  帝心深处那层因猜忌而生的薄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丝。但他随即又想到贾琰那日渐增长的实力和军中威望，那刚融化的一丝暖意又迅速冷却下去。
  功高震主，权臣难制。这是根植于帝王心术最深处的警惕。
  他需要贾琰这把刀去劈荆斩棘，却又害怕这把刀最终会伤到自己。
  “告诉秦王和他的王妃，朕知道了。他们的心意，朕领了。让秦王在江南好生办差，便是对朕最大的尽忠了。”皇帝最终淡淡地吩咐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消息传回扬州和秦王府，贾琰和秦可卿都明白，陛下心中的那根刺，还在。一时的讨好和退让，并不能真正消除帝王的忌惮。
  贾琰站在行辕的沙盘前，目光缓缓掠过江南的河网、沿海的岛屿，最终投向辽阔的中原大地。他知道，仅仅满足于做一个能臣、干吏，是无法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尤其是在这个波谲云诡、危机西伏的朝堂。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需要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功绩和地位。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酝酿。或许，是时候将目光投向更深远的地方，去谋划一件真正足以定鼎乾坤、让所有猜忌和攻讦都显得苍白无力的不世之功了。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更周密的准备。
  江南的细雨，依旧无声地滋润着大地，也掩盖着地下汹涌的暗流。看似平静的格局之下，新的风暴正在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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