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唐娜·莱昂    更新:2021-11-29 06:52
  “我想,那是因为你没有身为同性恋的朋友。”她心平气和地说。
  “咱们有很多同性恋的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意识到,也只有在跟保拉争论的时候,他才可能被迫作出这样的声明,还引以为荣。
  “咱们当然有,可你是不跟他们交谈的,圭多,不跟他们真正地交谈。”
  “那我该怎么办,互相切磋烹饪妙方,还是透露一下我的美容秘诀?”
  她话到嘴边,又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我不知道说这话是为了逞强,还是纯属犯傻。”
  他搔了搔脚踝,把刚才两个人说过的话又回味了一番。
  “我想应该算是犯傻,可也不失为逞强。”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对不起。”他又加上了一句。她笑了。
  “好啦,告诉我,在这个问题上,我到底该明白点什么?”他问道,又搔了搔脚踝。
  “我是想告诉你,有几个我认识的同性恋说,这里有许多男人都愿意跟他们发生性关系——成了家的男人,结过婚的男人,医生,律师,神父。我想,在他们跟我说过的话有许多添油加醋的成分,也有不少虚荣心在作怪。但我也觉得,这里头还是有不少真话的。”他以为她要就此打住了,没想到她还有话说。“作为一个警察,你可能对此有所耳闻,可我猜大多数男人都是不愿意听的。或者说,就算他们听到,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她似乎并没有把布鲁内蒂归入其中,不过,当然,这也说不准。
  “你所有的这些消息,主要是从谁那儿来的?”他问。
  “埃托雷和巴西利奥。”她说,她说的这两位是她在大学的同事。“有几个拉菲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
  “两个拉菲在中学里的同学。别这么惊讶,圭多,他们两个都是十七岁。”
  “都是十七岁,还有呢?”
  “还是同性恋,圭多,同性恋。”
  “他们三个是不是好朋友?’他忍不住问道。
  保拉蹭地站起来:“我去给和好的面团加点水。我想,我该等到晚饭以后再继续这场讨论。这样,你就可以有点时间好好想想你说过的话和你似乎正在作出的假设了。”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又从他手里接过他的杯子,径自跑回屋里,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思考他的那些假设。
  保拉这样离开去张罗晚饭显得十分唐突,可是这顿饭倒比他想像的要平静得多。她用新鲜的金枪鱼、西红柿加上胡椒做了一种酱,这东西他确信她以前从来没做过,酱里面还用上了他十分钟爱的那种粗粗的马尔泰利意大利面条。
  接下来是一道色拉,一片拉菲女朋友的父母从撒丁岛带回米的佩科里诺干酪,最后是新鲜的桃子。就好像是和他先前的那些梦想遥相呼应,两个孩子居然主动要求洗碟子。他们肯定是想在动身到山上去度假以前,好好地搜刮一下他的钱包。
  他躲到了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杯冰镇伏特加,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在他头顶和周围的空间里,一只只蝙幅盘旋不定,飞来撞去地划过夜空。布鲁内蒂很喜欢蝙幅,因为它们能把蚊子吃掉。过了几分钟,保拉走了过来。他把杯子递给她,她便抿了一小口。“这是冰箱里的那一瓶吗?”她问。
  他点了点头。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想,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件贿赂品。”
  “是谁给的?”
  “唐泽利。他央求我安排一下度假日程表,这样他就可以去俄国——前俄国——度假了。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瓶”“那还是俄国。”
  “哦?”
  “是前苏联,可照旧还是原来那个俄国。”
  “哦。多谢。”
  她当仁木让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它们还会吃点别的吗?”。
  “你指谁?”保拉问,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那些蝙幅。”
  “我不知道,去问基娅拉吧。这种事情她常常是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晚饭前我说过的话。”他说,又在杯子里呷了一口。
  他以为她会来点尖刻的讥讽,可她只是问了一声:“怎么呢?”
  “我想,也许你是对的。”
  “关于什么?”
  “你说,他也许是个顾客而不是某个男妓。我看到过他的尸体。我觉得这样的身体是不会有人愿意花钱寻欢的。”
  “那是怎样的身体?”
  他又抿了一口。“那听上去不可思议,可是当我见到他时,我确实在想,他有多像我呀。我们有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普通体形,可能还有差不多的年纪。真不可思议,保拉,看到他躺在那里,断了气。”
  “是啊,想必如此。”她说,他们并没有再说下去.“那两个男孩是拉菲的好朋友吗?”
  “有一个是。他帮拉菲做意大利语作业。”
  “挺好。”
  “什么挺好?他帮拉菲做作业?”
  “不是,我是说他是拉菲的朋友,或者说拉菲是他的朋友,挺好。”
  她大声笑起来,摇了摇头:“我永远也捉摸不透你,圭多,永远。”她把一只手搭在他背上,往前一探身,从他手里拿过酒。她又呷了一口,再递还给他。“等你把这个喝完,让我出钱用你的身体寻寻欢,怎么样?”
  第十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情况相差无几,只是天又热了几分。
  布鲁内蒂的那份名单上有四位,按照上面列出的地址还是找不到人,邻居里边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名单上有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加洛和斯卡尔帕的运气也一样差。不过,斯卡尔帕的名单上倒是有一个人说,这画像上的人似曾相识,只是吃不准是在哪里见过他,怎么会见过他。
  三个人一起在警察局边上的一家餐馆里吃了顿午饭,聊了聊他们目前已知和未知的情况。
  “喏,他不懂怎么剃腿毛。”就在他们快要拿不出话题来讨论的时候,加洛说了一句。布鲁内蒂不明白这位巡佐是想来点幽默呢,还是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布鲁内蒂一边问,一边把酒喝完,然后四下找侍者结账。
  “他的尸体。他的腿上有许多小伤口,好像他剃的时候不太习惯。”
  “我们有谁会习惯?”布鲁内蒂问,接着马上把这个人称代词挑明。“我是指男人。”
  斯卡尔帕笑得把脸都理进杯子里去了。“我没准会把膝盖给割下来的。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干的。”他一面说一面摇摇头,对又一个女人的奇迹惊叹不已。
  这时侍者拿着账单跑过来,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加洛巡佐抢在布阿内蒂之前接过账单,拉开皮夹,在单子上搁上了几张钞票。还没等布鲁内蒂提出抗议,加洛便解释说:“有人嘱咐我们,您是本市的贵客。”布鲁内蒂不知道,如果保拉见到这情景,除了确信他领受不起这份礼遇外,还会作何感想。
  “我们已经把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查了个遍。”布鲁内蒂说,“我想那就意味着我们得跟名单外的人谈谈了。”
  “您想让我给您带几个人来吗,长官?加洛问。
  布鲁内蒂摇摇头,这可不是鼓励那些人合作的最佳方案。“不,我想最好还是过去跟他们谈谈”听到这里,斯卡尔帕插了进来:“可这些人里的大多数,我们都没有名字和地址。”
  “这么说来,我想我就只能到他们干活的地方去拜访他们了。”布鲁内蒂解释道。
  卡普齐纳大街十分宽敞,两边树木成排,从梅斯特雷火车站右侧的几个街区,一直延伸到市区的商业中心。街道的两旁是大大小小的商店、办公楼以及成排的公寓。白天,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意大利小城里的一条普通街道。孩子们在树下,也在路边的公园里玩耍。母亲通常会陪在他们的身边,提醒他们小心车辆,可她们同时也会提醒并且保护孩子们,免受那些拥到卡普齐纳大街来的其他人的侵扰。中午十二点半,商店歇业,在午后休息几小时。车辆减少,孩子们纷纷回家吃午饭、睡午觉;生意暂停,大人们也回家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下午玩耍的孩子要少一些,车辆却又多了起来。
  随着商店和办公室重新开张,卡普齐纳大街上再一次充满了生气与动感。
  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钟之间,各种小店、商场和办公室打烊的打烊,关门的关门;商家和店主纷纷拉下金属拉闸门,牢牢锁住,然后打道回府去享受晚餐,把卡普齐纳大街留给了那些在他们离去以后仍在沿路上干活的人们。
  晚上,卡普齐纳大街上依然有车辆行驶,可是看来已经没人行色匆匆了。一辆辆汽车慢吞吞地行进着,然而停车已不再成问题了。因为这些司机正在寻寻觅觅的,压根儿就不是停车的地方。意大利已经成了一个富裕的国家,大多数车里都装好了空调。正因为如此,车就开得更慢了,因为但凡想喊一个价码,或者听清一个价码,都得先把车窗摇下来。
  这么一来,就会耽搁掉更多的时间。
  有些车是簇新而光鲜的:宝马,奔驰,间或还有法拉利,虽说后者在卡普齐纳的大街上是稀罕物。大多数汽车是既庄重又敦实的家庭用车,是那种早晨带孩子去上学,星期天载着家庭上教堂,然后再到爷爷奶奶家吃饭的那种车。开车的一一般是那些穿什么都不如着西装、打领带舒服的男人,他们都是凭借近几十年来让意大利受益匪浅的经济繁荣发迹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