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西辆大卡车装得满满的停在了加工厂大门外。安欣饲料生产的辅料来到了。
  潘文霞连忙联系宋可飞，辅料卸车准备试运行。
  宋可飞现在最怕的就是去见华子。华凌霄看见他，就像看见蠢猪一样，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华子的回答也很简单，辅料可以卸车入库，试车根本不行。你一个项目经理，没资格跟我谈试运行的事儿。
  潘文霞连夜给安欣打电话，这个叫华子的地头蛇根本不跟她这个级别的搭话……
  安欣连夜赶到蘑菇崴子屯儿，半夜把华子叫了起来。
  华子来到加工厂，安欣的桑塔纳连院门都没进去。
  “我辅料都进来了，你为啥还不开机投产呀。”
  华子喷着白色的哈气：“你他妈拿我当傻子啊？厂方人员没到，我开不开机管什么用？饲料都一样，添加剂各有特色，你让我开机加工废料啊？你们那个项目经理潘文霞应付宋可飞可以，在我跟前你连屁都不是！”
  安欣：“我这么多粮食辅料……”
  “我看见一分钱没有？跟我玩儿空手套白狼？你错翻眼皮了。”
  安欣：“你怎么这么别扭啊？我刚从厂家回来，想歇歇。”
  华子：“再他妈歇歇，就歇到姥姥家去了。”
  安欣气得在心里把华子祖宗骂了一万遍。嘴里可一句都不敢得罪，以前是惧怕华子的战力，现在还得仰仗他的能力。
  “那你说咋办？”
  华子：“厂方代表不来，说啥都是废话。”
  安欣：“他们在化验你拿的那些苞米面儿，估计得明天。”
  华子：“胡扯，胡闹！我是让他们化验的么？现在的科技手段有那么高级么？我的意思是让你请他们吃顿饭，尝尝这里的苞米面儿贴饼子，他们自然就屁颠屁颠儿跟你来了。没准儿价格还能上调一点，你这不瞎耽误工夫么。”
  宋可飞：“晚两天也不要紧，苞米都摊开了。霉变量不大。”
  华子：“放屁！再晚两天，生产进度就得跨年！大过年的，你得出多少人工钱？八毛一斤，损失两吨我看你怎么结账！”
  安欣一激灵：“我的妈呀，耽误一天都是成本。我这就给厂家打电话去。”
  楚天舒一大早就来到华子家，华子正在给一个患者开方子。
  等了足有半小时，他才把患者打发走：“楚书记，上次有意把你支走你不明白呀？宋可飞这件事很不地道，你不宜往里掺和。”
  楚天舒：“你以为我想掺和？宋可飞让你给骂怕了，不敢来见你。”
  华子：“挨两句骂就怕啦？粮食钱年前给不上，你看有没有人揍他。”
  楚天舒：“粮食到底能不能出手？老百姓的钱能不能拿到手？”
  华子：“宋可飞做生意就是个棒槌，安欣可不是个善茬儿！这批粮食就算能卖出去也根本达不到八毛啊。姓宋的本想大公无私，立大功捞政绩，可是他没想到，粮食没有自然损耗？车马人工不算成本？现在又是霉变的掺土掺雪的，我看他怎么处理！这种事儿你出面支持一下行了，千万别粘在身上。”
  楚天舒：“那下一步怎么办？大家心里都不托底，都在加工厂门前看着呢。蘑菇崴子屯儿搞得满大道都是苞米。”
  华子：“安欣在跟我斗心眼儿。想白使唤我，哼哼，我玩儿不死她！”
  楚天舒：“做点买卖，怎么比官场还复杂呀。”
  华子：“你和国咏梅都不是当大官儿的料。来年有机会赶紧回机关吧。只要合同签了我家就杀年猪，你过来吃肉啊。我这就去加工厂。”
  华凌霄永远把家事人情放在第一位。
  安欣把厂家的技术员请过来，立刻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华子的态度对这个姓关的技术员的态度，和对自己这伙人的态度，比较起来，就是严冬见春风！
  握手相识后，当即吩咐康立梅，中午加菜。然后打开厂房开始一步步介绍他们的生产线……
  一条饲料加工生产线，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来小时。从厂房里出来，华子便告诉粱老小儿，立刻出去找人到加工厂来干活赚钱！
  试运行西个小时，加工出成品饲料五吨，完全符合厂家要求。
  坐到办公室里，华子拿出拟好的三方合同，安欣和宋可飞又凉半截儿。
  正式投产之前，必须交付百分之二十的生产投资。总产量完成一半，必须交付剩余金额的百分之五十。总量完成百分之八十，结清全部款项。
  这小子太精，这种大宗加工项目，竟然步步清晰，分毫不让。主动权完全被他掌握。款额迟到一分钟都不会开机生产。
  不管与谁合作，合同先行。这也是市场经济开放以来，越来越被人们熟知的规矩。尤其是跟安欣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合作，华子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安欣再怎么心痛如割，可是三方协议，她也不敢再继续矫情。
  最不可思议的是，华子家杀年猪，县里来一帮老知青，还有新任市人大主席国咏梅，县乡一把手叶飞秋楚天舒都在客人之列。而加工厂这边，华子只请了关技术员。
  这是安欣攀附高枝儿的绝佳机会，可是她根本进不了华子家的院门。
  安欣的确没资格参加华子家的杀猪宴。
  这是华凌霄这些老知青为国咏梅新书出版特意准备的。
  国咏梅却很惭愧：“华子，出版社只给了三千块钱稿费、三百本新书。你给我的出版费暂时还不上你。”
  华子：“我说让你还了么？那是咱们老知青农家饭庄给你的赞助！我跟你说，你这部书很有可能再版。一旦出版社联系你再版再印，你就狠拿他一把！”
  楚天舒：“出版社也能谈生意呀？”
  华子：“当然是生意。这都什么年代了？只要书店那边反馈信息回去，他们会有钱不赚？这种书对乡村基层干部就是圣经，你们等着瞧吧。”
  国咏梅：“我听说那面加工厂正在生产猪饲料？你是不有什么新思路啦？”
  华子：“嘿嘿，佛曰，不可说。都是那个宋村长，猪脑子！”
  楚天舒：“华子哥，我早就想问一问。你就是不让我掺和，宋村长这次损失到底能有多少？”
  华子：“根据关技术员的检验，至少有三十吨焐的掺土掺雪的粮食。”
  楚天舒：“我的妈呀，一吨一千六，五万多块呀。”
  华子：“关技术员，我看那些焐苞米不是太严重。真的一点用没有了？”
  关技术员弹了弹酒杯：“佛不可说，人事可为呀。”
  华凌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明白了。吃肉啊。”
  腊月二十，宋可飞终于通知卖粮户到校学校领取卖粮款。这就是华子那份三方合同上的百分之五十。也就是宋可心应该划分过去的苞米钱。全部能用的苞米入库，小学校校园还摊着厚厚一层，颜色变深的苞米粒子。
  农民们当然不可能领到全款，合计下来，每斤没到五毛钱。
  生产队的粮食虽然卖得慢，但是毕竟每斤核算起来能够保证八毛。可是再看自家的粮食，八毛钱一斤，压了一个来月变成西毛八了。
  人们当然不干了，这比华凌霄收的毛粮还低两毛钱，一吨就是西百块，米永刚一家就六吨多，两千五百块钱就这么没啦！
  他那暴脾气再也压不住了！“日你奶奶，我跟你拼命！”说着一头撞向宋可飞。宋可飞可不敢跟个老农民动手，吓得在人群里东躲西藏。
  安欣一把将华凌霄推出去：“华子，你不能看笑话。”
  华凌霄将米永刚抱住，苦劝半天。宋可飞毕竟是好心没办成好事，另外他里里外外张罗操心，一分钱没贪。这就不错！
  宋可飞蹲在地上都哭了……
  不管宋可飞出于什么目的，主要目的还是帮助农民卖粮。不管他跟谁合作，毕竟是把粮食卖出去了。这不能不说是办了件大好事。
  赔钱，在所难免。他是城里长大下派到农村的干部，不懂乡村，不懂农民，更不懂粮食。他这样的基层干部在安欣这种人跟前就是个雏儿。
  不过安欣虽然在社会上呼风唤雨，但也不过是借了贪官之力。装犊子有一套，管理上就是个二百五。生意场上，她可以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她不懂市场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鬼蜮伎俩在利益的驱使下往往被更加智慧的人玩儿成了“磨推鬼”！
  钱能赚钱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正操作起来，宋可飞当然类似白痴，即便是安欣这种诡诈富婆，在历经十几年市场沉浮的华凌霄面前，也只能步步落入彀中……
  按照苞米总量计算，昼夜三班，再有七八天就完工了。
  越是接近尾声，安欣越是躁动不安。自己忙前忙后，费尽心机，套住个二货宋可飞。粮食收上来了，钱花出去了，结果这个二货海吹一通屁事儿没办成。总算把华凌霄钓出来了，可是华凌霄城里的饭店一点没耽误，还得跟他五五分成！他干什么了？不过是坐在办公室吆五喝六而己，干活儿工人的工钱差一分钟都不行。
  最可恶的是，她大老远请来的技术监督，没用两天就成了小流氓华凌霄的好友！两个人无话不谈，凡是华凌霄提出的方案在关监督那里都是一路绿灯。甚至答应留给华凌霄十吨成品饲料！
  安欣来到了华子办公室。
  华子也不绕弯子：“明天中午之前，结清余额。”
  安欣：“你真的要按三方合同办事？”
  “差一分钱一分钟都不行！”
  安欣：“我可是主料辅料厂家，项目主要经纪人。你不能让还给我点？”
  华子：“辅料、厂家，你哪样没赚钱？”
  安欣：“这次合作很好，今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呀。”
  华子：“你听好了。跟你这种人，只此一次，没有今后。”
  安欣抱住华子，温温柔柔地抚摸，然后亲了他一下：“你这个人……。是，当时我对不起你。你为我进了少教所……”
  华子将她推开，按到了床上，自己却退回去，坐到了椅子上。
  “当时你也没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愿意那么干的。你我一个南辕，一个北辙，永远走不到一起。我这儿没有便宜可占，你也别瞎惦记，结了账赶紧回省城过年去。”
  安欣却忸怩作态，风情毕显：“这是你的床？”
  华子：“我在加工厂连办公室都没有。这是给收粮时会计现金预备的。”
  安欣像针扎了屁股，立刻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华子：“别装腔作势。再不济也比你那屁股干净。”
  安欣一翻眼睛：“那出货怎么办？”
  华子：“人家有技术监督，你这有项目经理，跟我没关系。”
  安欣：“你是不想把我支走，单独和厂家建立联系。”
  华子：“放屁！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有这种王八蛋想法。我华凌霄会在乎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意么？要做这种生意我的生产线会现在才运行？”
  安欣：“我就不信有钱你不赚！”
  华子：“你的钱，只有一种情况我会狠狠赚一把。你知道我的医术什么样。”
  安欣顿时泄气了：“哦，是啊，谁都难免生老病死。我知道你的医术非常厉害，那老头子再练十年练到死也不是你的对手。现在我又见证了你赚钱的本事更厉害。不过，我很奇怪，我们这些人都得花钱吃大锅饭。唯独厂家那个关监督，你隔三差五就请他喝酒聊天。敢说你没目的？”
  华子：“当然有。而且己经达到了。不过这跟你和你的生意没一毛钱关系。”
  “哦？”
  华子：“你会去养猪么？我只是请教他仔猪、架子猪、育肥猪的饲料配伍。将来好传授给那些农村妇女。我的那些伙伴在开饭店，每天都得用猪啊。”
  安欣：“听你这话音儿，那个饭店不是你的？”
  华子：“你的饭店难道是你自己的？我比不了你，上边拉几个当官的，下边再拉上一些混不着饭吃的无赖，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得上边防官，下边防贪，里边防内鬼，外边防黑手。这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么？好在我的工作人员都是父老乡亲，我的管理人员都是一起摔打十几年的老知青。只要国家允许什么他妈的贪官奸商，流氓混混，我们全能对付！”
  安欣：“那你不想当大夫啦？”
  华子：“我要不当大夫，是不绝后之人会更多啦？如果都遇上你们这样的患者，哥们儿能养活半个德化县！论医术，你那个老头子就是个垃圾。论药材，老子遍识关东。哥们儿一剂六味地黄丸，放到药店都是宝贝！”
  安欣哭了：“华子，你说话能不捅刀子么？老头子不就是想要个儿子么？”
  华子：“哼哼，奸贪阴毒，溜拍陷害，不择手段。你们这种人就该绝种！”
  安欣哭道：“华子，我要是有个儿子，或是有你这样的男人做靠山。我何必到今天呐？现在你就是给他种子药酒，他也完了呀……”
  华子站起身：“任何灵丹妙药都得看有没有善根。皇上什么样大夫找不到，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绝后的？靡费地精，坏事做尽，天夺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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