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江户川乱步    更新:2021-11-29 05:07
  通过村越,丈夫肯定十分熟悉画家的脾性,也许还见过面。丈夫想除掉他,一定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把他诱骗出来。和他一起到他喜欢的千住大桥边散步,然后趁机把他推进河里,我想这并不是很难做到的。
  那么,十二日晚上,丈夫可能作案的证据是什么呢?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偶然情况。那天,司机突然感觉到肚子痛难忍,没有去出车,是丈夫自己开车出去的。丈夫平时就喜欢自己开车,这也是他引以炫耀和自豪的。司机肚子疼不能为他开车,他像盼着这个机会似的,自己驱车走了。他这种嗜好和魔术的兴趣有着共同之处。
  十二日的晚上,在柳桥饭店有宴会,丈夫回来时已过了十二点。从柳桥到千住大桥,一查地图方知道两地近得出乎意料,乘车的话也就需用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丈夫在宴会结束后,绕到千住干完他所要于的事再回到家里,是有充足的时间的。如果事先和画家约好,或是早就知道那天晚上他在于住大桥一带散步,根本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解决问题。从千住回来不用绕走柳桥,可直接走青山。无论从柳桥还是从千住,回到住宅所需的时间都差不多。如果扣掉其中的时间差,用三、四十分钟也是可以干掉画家的。
  我把大脑里想出来的都归纳到这儿,也许还遗漏了一些细小的环节。
  一直连续不断地写呀写,我已经很疲劳了。
  从小五即来访的翌日晨,就开始写这个日记,把时间都浪费到这儿了。现在已是十八日的晚九点,整整花费了两天时间,写满了日记的一半。
  两天来丈夫都外出作事去了,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详细地写出我内心的秘密。从结婚到现在,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也许是被侦探妖怪给迷住了,是这个可怕的妖怪迫使我写出这些推测的。
  这种推测除了大河原的妻子,我想任何人都无法推断。丈夫精通侦探小说和犯罪记录,十分了解如何犯罪以及犯罪的手段。他同时也是个狂热的魔术迷。而我,他的妻子则受其影响,习惯了他的这些手法和技巧。而且,作为妻子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解他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所以,只有我才能够理解异想天开的丈夫,以及他奇怪的想法。
  这是多么狂妄的圈套,多么肆无忌惮的欺骗哪。这种高明的手段,把人们普遍认为是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而又要像小孩子的恶作剧,身为实业家的丈夫,再没有比他更讲现实的了。作为一种解脱,他既爱好具有悬念和虚构色彩的侦探小说,又迷恋魔术的虚幻。这次杀人阴谋的策划也渗透出他两种性格。他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却以不可动摇的意志杀掉了他的情致,与我私通的男人,这是他现实主义性格的一面。而策划出上策的,把不可能之事变为现实的阴谋,又包含着一种幼稚的冲动,表现出了魔术爱好家的性格。
  奇怪得很,不知为什么我虽然觉察到了丈夫的残酷阴谋,但我对他并不感到害怕和憎恶。相反,对他那钢铁一般的坚强意志感到敬畏。他的稚气也引起了我的同感。我过去爱的现在仍爱着的男人被他一个个地杀掉,我竟不感到有丝毫的愤怒,连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这也许是因为我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常说的真正的爱情是什么的缘故。我曾一时爱过很多男人,但我对丈夫的爱是至高无上的纯洁的爱,而对那些青年男子的爱不过是肉体的爱罢了。我的性格似乎很奇妙。
  时至今日,我没有要把丈夫的罪行告诉给任何人的愿望。到死我也做丈夫的同谋,永远隐藏这个真实的秘密。这也许是令人费解的作法,我现在更加强烈地爱着犯了杀人罪的丈夫,爱他那坚定不移的钢铁般的意志。多么奇怪的心理呀。
  尽管把这些情况写到了带锁的日记上,但也不是十分保险的。如果这种担心真的发生了,马上就烧掉它。
  似乎还有许许多多想写的东西,可实在太累了。急急忙忙地写,不知不觉中手指磨起了水泡,疼得写不下去。
  防空洞
  庄司武彦看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日记后,不知如何是好,这事太重大了。怎么看待日记上的这些情况,又怎么来处理这事呢,他苦思冥想了很长时间,仍是一筹莫展。他很害怕见到由美子夫人。到了晚上,不管是主人大河原还是由美子,以及外出的其他人都会回来。尽管他很不愿意马上见到这些人,但在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要见面,他想回避开这个时间。他把日记本用报纸包了好几层,挟在腋下。如有一时不在手里,都感到很危险。
  离开了家,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神宫外苑。此时已是暮霭黄昏,苑内的柏油路宛如一条条幽美的曲线。走在树荫下的人们像一个个影子似的,来回穿梭。他心事重重地在苑内的小路上徘徊着。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小路两旁的路灯闪着冷清的光。
  将近两个小时,他仍没有理出一点头绪。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是些什么古怪的想法。如果尊重夫人的意志,就把日记上的情况永远隐瞒着,可是,武彦还没有如此的胆量。在对法律和道德的惧怕之下成长起来的他,没有这种勇气。他自己更想不出好的办法,因此想和谁商量一下。他心里基本有了谱,他要找的人就是明智小五郎。
  私人侦探明智小五郎是法律的朋友,他维护法律的尊严,但他不是法律的奴隶。他也不是官方的警察。他一定能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稳妥解决方法。可是如果这样,由美子日记前半部的情事问题,就非暴露不可了。不仅如此,武彦自身那羞于人知的爱欲就再也掩盖不住了。但想到事件的严重性,他也顾不了许多,决心抛弃这些杂念。
  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急忙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采女街的瑰街公寓。此时是七点三十分左右,明智幸好在家,他被请进了一楼的会客室。
  武彦没作任何说明,首先打开了报纸包,把带锁日记推到小五郎面前,说:
  “这是大河原夫人的日记,写着非常重要的情况。请您从这儿一直看到最后。”
  他说着翻到了日记的五月五日。
  “好长啊,我会看得无聊吧。好的,我还是先看看吧。”
  小五郎说着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倚在安乐椅上读了起来。
  武彦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目十行的明智小五郎。对小五郎来说,看书是不成问题的,他快速地浏览着。这时他的助手小林送咖啡来了。武彦和这个温和的少年很投机,他们是好朋友。但考虑到不该打扰小五郎,所以他只朝小林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小林也知道些事件的情况,他好奇地凑到小五郎跟前,看了一会儿日记,然后又不声不响地走出了的会客室。
  小五郎在看到一半时,用右手不停地搔着蓬乱的卷发,这是一种“名侦探的兴奋”。武彦感到小五郎是第一次在日记上读到这样的故事,平日他那笑眯眯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那目光中既有惊奇的恐怖又有难以琢磨的欢喜。
  大约三十分钟左右,小五郎看完了日记。他拿起桌上的纸和笔,迅速地在日记上抄下了一些什么。这时,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平日那和善的笑容。他看着武彦说:
  “看到日记本上的锁扣弄坏了,你一定没钥匙吧?也就是说,你是趁由美子不在,把日记偷出来的。”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个日记的?”
  于是,武彦把前些天他到由美子的房间去,看到她慌慌张张藏日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小五郎的眼睛猛地一亮,手又习惯地放在了头上。他的脑海里一定又闪现出了什么新的念头。
  “你最好是物归原主,把日记再放回原来的抽屉里。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但我们还是不要失礼。”
  小五郎像打哑谜似地说道。后来才明白这话包含着深刻的喻意。可是,武彦此时感到很莫名其妙,他搞不清“没有必要”和“不要失礼”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想的只是一个问题:如果把日记送回去,被弄坏的锁扣怎么办。
  “那锁扣儿虽然弯了一点,并没有断,弄直就行了。我来做给你看。”
  小五郎一眼就看出了武彦的心思,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走进隔壁的房间,取来一个大工具箱。只见里面的工具十分齐全,有小锯、小锤子、小铁砧、宽刃小刀、钻、钳子。螺丝刀等,简直是个万能工具箱。他把工具箱放在桌子上,像个匠人似地修起锁别儿来。
  名侦探的长手指令人吃惊地灵活。他用钳子一点一点地把弯曲的锁别儿弄直,又用小锤、铁砧呼略了几下,日记上的锁别儿竟恢复了原样。
  “这就可以了,如果仔细看可能会看出来,不过,即使看出来也没关系。我们悄悄地修好再放回原处,已经表明了我们的礼貌,这就够了。”
  他把日记本递给武彦,仍说着武彦不太理解的话。
  “那么,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日记放回原处就可以了吗?不用再作什么了吗?”
  武彦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担心地问道。
  “你就当没看过日记。这对你来说也许很困难,但你尽量做吧。一切都交给我好了。我什么都不告诉警视厅,这次我要亲自干,一定找出真凭实据。由美子的推断的确很精彩,但不过是结局的种种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现在,我还有精力,早就想尝尝冒险的滋味了。”